秋蝉却不显山露水地,依旧低垂着头,自顾自吃菜。
季绫缓缓道,“不知两位婶娘这些天听到南边的风声没有?”
刘太太摇了摇头,“我成日在牌桌上,哪里管得了那些。”
“海军次部长夫人都不知道,我就更不清楚了。”何太太说着,刻意将重音放在“次”上。
季绫更加确认,于是放心大胆地编造起来。
她故作担忧地说,“没有最好,不过也得事先预备着。南边若是真打过来,自然要经过洞庭湖。”
“打起来?”刘太太忽然攥紧了帕子。
季绫抽抽嗒嗒地,“本省太平了十余年,沿湖防线早已损坏许多……”
粟儿连连故作惊讶,“哎呀!那还了得?怎还不快些修缮?”
季绫垂下眸子,只盯着自己紧扣的指甲,“若是修缮,又须大量耗材,尤其是耐水又结实的杉木。”
何太太问道,“可是都督府资金一时周转不开?”
季绫笑道,“我都督府几时缺钱了?不过是杉木用途广,那些家具厂啊、造船厂啊,每年都需要不少。这时若是拿去修缮了,工厂进料不足,不开工了,工人怎么活?”
刘太太点头,“原来是老帅体恤民生之意。”
“眼下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我爷爷为这个事愁得茶饭不思。”季绫说着,又掩面低泣,“自小我陪在爷爷身边,最知道他的想法。若是此时我再远嫁上海,怎么放心得下他?”
刘太太连声叫着“好孩子”,搂住季绫,轻轻拍拍她的背。
季绫止住了哭,道,“瞧我,这些天尽想着这些事,说出来也叫婶娘们心烦。……不过,到底还是要说出口,心里才好受些。”
这几位太太都是人精,这么直晃晃地一点,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几人虚情假意地将这位娇小姐哄好了,又不遗余力地赞叹起桌上的菜来。
季绫与粟儿对视一笑。
不过是叫饭店送过来的饭,竟叫她们吃得如蟠桃宴一般陶醉。
秋蝉被赵世矩娶了之后,这种场面见得倒多。
然而她生性不爱多事,也不喜交际。
从前作陪笑营生,她尚且沉默寡言,再加上她今日月事来了,小腹一阵阵绞痛不已。
现在没人理她,她乐得静静地吃菜。
太太小姐们虚情假意的寒暄,与她无关。
那几人说着说着,刘太太就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这镯子水头真足。”
秋蝉仍不言语,餐桌上忽然一片寂静。
她抬起头,看到众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才发觉刘太太说的是自己。
她才十八岁,先前在窑子里的时候,就因为没性子又木讷,受够了欺负。
如今只当刘太太夸她,客套了几句,又低下头去。
几位太太便顺着刘太太的话,都夸赞起来。
有人鼓动她取下来,纷纷传着看。
到了刘太太手上,她径直套上了自己的腕子,啧啧赞叹,“我倒是想要个这样的,可没缘分呢,有钱也买不着。”
黄太太平日跟着丈夫做买办,见过不少人,听出了刘太太的意思,有意巴结道:“这颜色,和您新做的这一身行头倒般配。”
秋蝉这才悟出来,她这镯子八成留不住了。
赵世矩才送她没两天,当时夸耀了一番多不容易才得了这镯子。
若是平白无故给了人家,回去赵世矩必要打骂。
她满眼祈求地看着素来对她关照有加的何太太,希望她为自己说句话。
何太太却并不看秋蝉。
她笑得不知有多开心,“我说今日你腕子上怎么缺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