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进来,抬头一看,原本有些敷衍的神情忽然认真起来。

她的目光在季绫身上停了几秒,再落到她手里的纸卷和图册上。

“您是……”她试探地问。

“季绫,冶铁厂。”

“你是那个、那个敢带女工上高炉的?”

季绫点了点头。

那女人几乎一下子站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哎哟,您亲自来了! 我们镇上那会儿要修桥,男人一个个认不得几个字,我是妇协里念过书的,被赶鸭子上架这桥啊,就是我定的。”

她边说边摆椅子,“快坐,快坐。”

周季二人坐下,就听见她继续说:“我叫陈素真,以前是童养媳,多亏了妇协的人才脱出来,现在搭着工务这摊子管桥和路的事。”

她倒水、让座,一边翻账一边说:“我这两天正愁辅轨的事,工程款定下来了,可没人接单。谁晓得你们就到了!”

季绫素来喜欢爽利人,见她如此,心情畅快了许多。

陈素真拿出施工图,抖开来按住一角:“你瞧,我们这桥是单拱式的,跨度偏小,但受力集中,辅轨结构得重做。你们那边能配图定模不?”

季绫接过图纸扫了一眼,指着一处说:“这地方若不加支架,到时材料压上去,桥心要垮。我能做模,也能带料。但得看了现场,再走模,预计五天送来。你这边能等吗?”

陈素真眼睛一亮,“你行,我就等。”

“我们女人说好做事,就不怕晚一两天。”

两人一拍即合。

周青榆在旁笑着:“我说怎么一见你俩就像照着镜子。”

陈素真乐了,指着自己那张用了好几遍的图纸说:“季厂长虽比我年轻许多,可照她镜子,我得多磨几年。有你们这样人先走在前头,我们才晓得女人也能定桥、炼钢、站在账桌上。”

谈完,陈素真引着二人去施工地旁考察一番。

天擦黑的时候,桥上最后一批工人收了工具,水面漾着晚霞,铁木脚手在暮色中立着。

镇上的集市早已收摊,街头炊烟起,家家屋前挂着灯笼,鸡犬之声时断时续。

陈素真收了图纸,拍了拍手,回头对两人笑道:“这时候赶车不妥,天一黑下乡的路不好走。村口几个外头来的挑工,年轻气盛,我也不太放心。”

“我家不大,灶房连着后屋,三人挤一张榻也够了。”

季绫正好站着揉肩,本来还在想着怎么开口商量“是不是要干脆顶着夜路赶回镇口”,这会儿一听,反倒一怔。

她瞧了周青榆一眼,对方也正回头看她。

两人都明白若不是陈素真这一句,今晚这夜路,她们只能咬牙上。

季绫把包往后一背,笑道:“那就打扰了。”

陈素真摆摆手:“咱都是一个路子的,还说什么打扰。”

她边说边领着她们往镇里走,“今晚我做个拿手的豆腐焖笋,还有我自家晒的咸萝卜干,不好吃你们别嫌弃。锅大,盐也下得重。”

季绫应着,脚步却慢了两分。

她一边走,一边往远处望了望。

天色沉下来,星星未亮,只有村道上的油灯一点一点挑起。

风从她领口穿过,没那么凉了。

甫一回家,陈素真便挽起袖子,手脚利落地烧火、洗米,锅铲不时敲到锅沿。

锅里炒的是地菜和鸡蛋,一锅翻起金黄青绿,油香混着柴火气扑面而来。

“你们吃不惯我这边口味别嫌弃啊。”她把锅铲一搁,笑着回头,“家里也没啥东西,全靠我婆留下的那只老母鸡。”

另一边锅里炖着白米饭,米粒扑腾着冒泡,盖子边沿已经溢出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