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绫立刻吩咐账房:“去库房报个清单,把头两批辅轨的钢料独立登记,写‘工程用’,让车间优先打模。”

季绫站在窗边看着那封信,看了几遍,把信收好,收入账册里。

晚饭后,天刚擦黑,炉火未熄,屋里暖洋洋的。

窗外飘着零星小雨,落在瓦上,“嗒嗒”轻响。

季绫换下厂服,坐在桌边把饭后茶一口喝干,放下杯子后才开口:“我明天要去趟嘉宁。”

周柏梧坐着看报,听见这话,动作一顿,“定了?”

她点头,“这回去谈,一笔桥用辅轨的订单。三年标段,少则三十吨一季,我得去走一趟。”

“去几天?”

季绫道:“少则三天,多则一周。要看他们的图纸合不合适。”

他没出声,只用拇指摩挲着报纸边缘,“我最近……这几天有点事。”

季绫看他一眼,没追问。

周柏梧道:“那边……前几日我去应酬,听他们说地方自治名额要扩一点。我若能沾上边,将来批地、调煤、走公文都会顺些。”

她点点头,“你去吧,不耽误。”

他却看着她,犹豫了一下:

“你自己去,我不太放心。不是不让你去,是……你太惹眼。”

季绫挑眉,“惹眼?”

“厂长是好听,可你一个女子,带着图纸、谈合同、讲材料外头未必人人懂你的本事,只会盯着你长得好不好看。”

这却是实话。

季绫笑了一下,“你以为我走这一路,是靠你在前头挡着走过来的?”

“我知道你不是。”他语气低下去,“可我总想着,有人陪你,路上总稳一点。”

“原本想着粟儿跟我一起,可她脚不方便,向来不爱出远门,就算了。”

“她毕竟是个丫头,知道些什么?阿榆近来空着,你叫她陪你。”

她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他又说:“我这边若定下来了,年底前就能转正。你回来后,若还有得谈的单子,我们再一起走几家。”

她不置可否,“你的事和我的不一样,急不得,慢慢来吧。”

他垂下眼帘,手掌扣着膝盖没说话。

屋里一时静下来,只听见窗外雨滴一声声砸在木窗上,像是年岁里东京无数雨夜的回响。

她站起来去洗漱,走到他身边,顺手替他把茶杯拿走,淡淡说了句:“早点歇着吧,明儿我出门早。”

次日。

天未亮,窗外一片灰青。

雨仍在下,帘子扇动,带进些微潮气。

屋里静悄悄的。

季绫还在睡,呼吸细细的,被角裹得妥帖。她发丝散在枕边,脸侧还带着一点倦意。

忽然感觉肩头一轻。

有人俯身唤她,嗓音极轻:“绫儿,起来了。”

她皱了皱眉,迷迷糊糊睁开眼,睫毛颤了颤,喉咙还没开嗓。

周柏梧坐在床沿,已经换好外衣,手里拿着她那件月白斜襟褂子,小心地给她穿上。

“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她声音哑哑的,头还靠着枕边。

“雨小了,车约了六点。再不走怕耽搁车程。”他一边替迷迷糊糊的季绫扣衣领,一边低声说。

她动了动胳膊,才发现脚边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雨伞、图纸、备用的炉料样本,全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门边。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角,嗓音低低的:“你辛苦了。”

她靠着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忽然说了一句:“姥姥病了,娘去照顾。小姨还在厂里撑着,你这边……也一直在为回来做官、报国的事奔走。各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