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绫站在三楼狭窄的阳台推开窗,看见斜对面挂着洗着的白衬衫、街下有卖文具的摊子,还有隔壁小巷贴着“明治牛乳”的广告牌。

她一手撑着窗框,身子探向窗外,眼睛发亮。

“就这里吧。”她语气斩钉截铁,“我喜欢。”

“不想再看两家?”

“懒得看了。这不挺好?房子都大同小异,重要的是我们要过的日子。”季绫把围巾往沙发上一扔,转了一圈,“我去买点窗帘,买块地毯,再摆点花瓶你说是不是挺像样?”

周柏梧把行李安置好,看了她一眼:“绫儿,你是不是太兴奋了?”

“兴奋不好吗?”她挑眉,“我今天就是想开心点。”

她坐到木地板上,鞋子也不脱,往后一倒,盯着屋顶上那盏裸着灯泡的电灯,头发披散下来。

周柏梧要拉她起来,却被她拽到地板上躺下。

季绫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胳膊,“柏梧,我们有自己的家了。”

他索性也不顾地板是否擦洗赶紧,与她并排躺下,“是啊,我们的家。”

他们花了一下午时间打扫。

周柏梧把窗户拆下来擦洗,又把榻榻米用干布一寸寸擦干;季绫站在椅子上抹灯罩,手指被玻璃划了一道,往嘴里含了含,又继续手上的擦拭。

“还有点霉味。”她说。

“明天买碳包,顺便看有没有熏香。”周柏梧答。

两人一边打扫,一边往柜子里放衣服。柜子有一大半空着,她特意留了一排挂他的白衬衫。

周柏梧铺床时很讲究,拉开铺盖,震两下,叠成方角,再放一只折好的毛巾。

东京比漢昌湿冷,他们装好简易电炉,点上一盏热水壶。火苗跳得慢,暖融融的,叫人看了心里很踏实。

厨房只是一口炉、一张案板,一口小水缸。

他取出顺路买的小包盐、酱油、一小袋米,两人轮着收拾。

晚饭没做,去巷口吃了碗热汤面。季绫多看了那家铺子两眼,说改天去问能不能买些小菜回来腌。

饭后回到屋里,她洗完澡,头发未干,穿着睡裙坐在窗边,捧着一本旅日学生的生活手册,一页一页翻着看。

周柏梧把茶杯放在她旁边,“这是煎茶,刚泡的。”

她接过,笑了笑,“倒真有点过日子的模样了!可我总觉得像是小孩扮家家酒。”

周柏梧也笑道,“扮着扮着就成真了。”

夜晚冷下来。窗没关严,风一阵一阵地灌进来。

灯罩轻轻晃着,一道斜光打在墙上。

榻榻米上的被褥抖得不成样。

季绫跪在床边,整个人趴着,埋在臂弯里,哭得快喘不过气来。

是压不住的、忍了太久之后猛地冲出来的那种嚎啕。

她头发散乱,额角贴着冷凉的布面,整个人缩成一团,指尖死死抓着被子边角。

她白天才刚擦完窗子,选完窗帘,试图用一点一点布置,让自己相信这是个可以开始新生活的地方。

她真的稳了一整天。

周柏梧站在门口,没立刻上前。

他靠着门框,看着她哭。

心里有一点发疼,也有一点……无法言说的东西她在他面前不藏了。

她在他怀里动过、吻过,演过、笑过,可像这样哭,只有他一个人见过。

她连在姨娘跟前都没这样哭过。

只有他。

她从最克制的沉默,到最没分寸的崩溃,全落在他眼里。

这是一种痛苦的亲密。

周柏梧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背。

季绫没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