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复告诉自己:这些事不稀奇,也不难复制。
她已经拥有了眼前这一位,愿意接她的愁、吻她的泪,也愿意照着她的剧本,一字不漏地演完。
她该满意的。
她该安心了。
可她脑子里忽然浮起另一个画面。
那人不这样。
他不会温温吞吞地接住她的每一句话,不会小心翼翼地抚她的背,不会让她说一步才走一步。
他总是靠着一边,看她做作地委屈,耍点无关紧要的脾气。
他先看她演。
等她演得差不多了,他才不紧不慢地拆穿,戳破她那点小心思。
她假装生气,他就故意笑她,说她脸绷不住了。
然后她就真的生气了,拿枕头砸他,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把人抱进怀里,低头咬她耳朵,哄她、笑她。
两人笑作一团,枕边闹成一窝。
那些夜晚,像是没完没了地推拉,又轻,又黏。
季绫厌倦了没完没了地回忆的自己。
天色未亮,屋里一片灰白。
窗外传来几声断续的鸟鸣,隔得远,声音轻得像还在梦里。
季绫醒了。
周柏梧睡得很沉,侧身朝着她,眉心微蹙,呼吸均匀,嘴角轻轻抿着,像还在做梦。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然后伸手,从他胸前慢慢绕过去,抱住了他。
她把脸贴在他肩窝里,闭着眼,呼吸慢慢放缓。
半梦半醒之间,周柏梧被她这一下惊动,伸手反抱住她,力道比她紧。
他没睁眼,声音含混又低哑:“怎么了?”
她沉默了一瞬。
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但她没让那东西涌上来,只是轻轻说:“没什么……你睡吧。”
他“嗯”了一声,没再问,手掌轻拍了她一下,又慢慢落定,继续睡下去。
……
东京,夏末。
街头还有点热。电车轧过道口的声音咣当咣当地响,天上的云低得像要落下来。
季绫提着箱子站在站前街口,仰头看着路牌。木质招牌上写着片假名,她不认得,只觉得像是汉字拆开的偏旁部首。
“我们该往哪儿?”
周柏梧背着行李,低头翻手里的地图。“往那边,过了这个路口左拐,西大久保方向。”
“走吧。”她头也不回,提着箱子先迈了出去。
东京的街道干净,地面是新修的青灰石板。行人来去匆匆,多是穿着学生制服的青年,身边小饭铺飘出饭团和酱油的味道。
季绫变得话多起来
“你看那个女学生的裙子好漂亮,她们学堂里都兴穿这种么?”
“那边有卖蒲烧鳗的铺子,要不要去试试?”
“哎,那个门口挂着布帘的,是不是澡堂?”
她兴致极高,眼睛东看西看,一路都在讲。
周柏梧没接她所有的话,只点头:“先找到房子。”
“好好好,先找房子。”她笑,“先去你说的那一带。”
到了地方,果然是华人留学生扎堆的街区。街角那栋洋楼只剩顶楼一间,房东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太,说话夹着重重的东京腔。
“楼道好黑,当心点。”她边说边自己爬上去了。
钥匙很旧,是黄铜的,插进门锁时“哒哒”一响,门开了。
屋内分两间,一大一小。前间是起居室,铺了浅灰色榻榻米,西式结构,屋顶是裸露木梁,天花板高了一点,通风还算好;后间是寝室,靠内,纸拉门,一盏灯吊在正中,角落堆着被褥和一只木柜,是前一任房客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