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他。

是周柏梧在读书。

她侧过身去,把脸埋进枕头边,望向那扇薄薄的墙。

墙壁没有回音,也传不来回应。

她闭了闭眼,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按紧自己的胸口。

她从他身边跑了出来,一路没停。

可现在,夜里一闭眼,还是他。

还是那个教她握枪、教她藏话、在灯下亲她眼尾的男人。

她躲过了他,没躲过自己的心。

季绫闭了闭眼,某种比长江江水更冰凉的东西从眼角慢慢渗出来,顺着脸颊滑进枕头里,洇湿了一块。

“怎么了,绫儿?”

周柏梧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隔着一扇墙,温和、低稳,却叫她更加酸涩。

她猛地咬住被角,嗓音从喉间溢出来:“没事……就是有点怕。”

“怕黑?”隔壁藤椅轻响一声,像是他放下了书,“你屋里不是亮着灯?”

她没接话,手指揪紧了绣被的边角。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滑下来,一滴滴,落在杭绸睡衣上,晕开一点一点的水痕。

她咬着被子,声音低了些:“从小到大,没独自睡过。”

这话是真的。

在季家,总有小丫头守夜。换地儿住,也有人照看。哪怕是外祖家,她也不曾一个人过一整个黑夜。

可这会儿,说出口后,她脑子里浮起的却不是任何一个丫头的脸。

她想到的是旧年一场暴雨,天雷劈开院墙外的梧桐树。她被他一把抱进西厢,衣角都是雨,贴在背上发凉。他脱了外袍给她披着,把她裹进榻里,坐在窗前守了一整夜。

那一晚,她睡得极沉。

雨大,风也大,可她什么都没听见。只记得他在身边,呼吸很稳,气息温热。

那时他们什么都没想。没有如今这些不敢说、不能说、不好说的事。

那时候,她可以在他怀里哭一场,第二天也不会尴尬。

现在不行了。

现在她一靠近他,就会想要他。

季绫将脸埋进枕头里,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

她不该这样。

他们本该一直那样的。

若能回到小时候,她想就那样一直留在他身边。她可以一辈子做他的小侄女,一辈子住在季府后院,看他穿军装出门,回来就带她吃糖。

他们之间,不该有欲望的。

季绫听见走廊地板突然发出一声断裂似的呻吟,紧接着,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

“绫儿,开门。”

是周柏梧,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

她怔了一瞬,连忙抹了一把眼泪,起身拉开门。

江风卷着松烟墨的气息涌入,夜色潮湿,他站在门口,身上还有未散的凉气。

她连声道歉,嗓音低低的:“对不起……我不该吵你。”

周柏梧没有答话,只淡淡问了一句:“要我过来,还是你过去?”

她才刚摇头,他已经侧身进了门,顺手将门关上。

她坐回床边,抱着膝盖,眼神空落:“对不起……可是晚上躺下了,就忍不住乱想。”

可季绫知道,这不是夜色的错,是她自己。

她的心太乱了。

思绪像被拴在一只风筝上,已经飘远了,拽不回来。

周柏梧走过来,在床边蹲下身,轻轻抱住她,手掌抚着她背。

“好了,不要道歉。”他说,“我知道,心是难以控制的。”

季绫怔住了,眼泪终于克制不住地掉下来。

眼前的人这样好,她该爱他,她要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