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砖墙上布满裂缝和水渍,烟囱半塌着,焦黑的烟痕一直爬到顶部。地面被风沙刮得凌乱不堪,厚厚一层铁屑与煤灰混杂在一起,踩下去便是一脚灰尘。
空气中焦味呛人,风一吹,仿佛连嗓子都染了锈。
季绫起身跳了下来。
她没嫌脏,也没皱眉。
擦得发亮的漆皮小高跟鞋踩在泥土里,鞋沿立刻沾上一层灰,她只是抬脚拿帕子扫了扫,径直往厂区里走。
一排排老旧的机械沉默地立着,表层锈蚀斑驳,齿轮裸露着。
季绫回头望了一眼。
起风了。
来时的路已经模糊在风里了。
她知道周家的冶铁厂不如从前,可没想到竟破落至此。
这些年南北局势多变,管控收紧,她早就预想过周家的萧条,可这一眼望去,不是“暂时的困难”,是骨头里的空。
她站在厂区边缘,手搭在一根生锈的铁栏上,手指蹭了一层灰。
远处传来几声钝重的锤声,偶尔有工人走过,面上神情麻木,手动作机械。
她忽然觉得脚下的这片土,反倒比府里的青砖地稳。
她低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抬头望向厂房深处。
门口守着个穿着旧灰布衫的小工,见她身上打扮干净利落,一双眼神又亮又锐,不像厂里的女工,立马拦住道:“找谁?”
“周柏梧。”她语气温和,唇角淡淡一勾,“你告诉他,季四小姐来了。”
小工一听这称呼愣了愣,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赶忙往里头跑。
厂门被推开,一股热浪裹着煤焦味迎面扑来。
厂房内比外头更显破败,光线阴沉,梁柱裸露。
几名工人还在打磨铁胚。
她刚走进去没几步,便在人影交错中望见那个熟悉的背影
周柏梧。
他穿着一身粗布旧衣,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净手臂。整个人伏在一台老旧的冶铁机旁,一边摸索部件,一边在手边的笔记本上迅速写着什么。
他似乎比昨日更憔悴了一些,眉目间却多了几分专注。
季绫认真地看着他,不自觉嘴角上扬。
他白净的额角有汗,是那种还没被世道打磨的新派留学生,骨子里透着书卷气,在这厂子里,有几分突兀。
季绫兀自笑了笑,走上前:“周大少爷几时也在厂子里钻了?”
他闻言猛地一抬头,明显一愣,随即眼里亮了一下。
“绫儿?不是叫你在近郊的咖啡店等我么?”他笑起来,抬手想摸摸她的脸,瞥见乌黑的手指头,又缩了回去。他语气透着掩不住的惊喜,“你这是……真脏啊。”
季绫低头看了眼自己裙角,果然沾了不少灰。却也不在意,只抬手拍了拍,“我路过瞧见你不在,自己又闲得慌。”
“闲着也不至于往火坑里跳。”他说。
她反问,“你都跳了,我跟着不行?”
他一愣,随即忍不住笑。
“快进去坐着吧,”他示意她进里间,“你这身打扮在这里站太久,怕被当成来做女工的。”
季绫快走两步,牵住他的手。
周柏梧正要回身,手上还沾着煤灰,被她这一牵,愣了一下,连忙轻轻挣了挣:“绫儿,脏。”
她不放,抬头冲他一笑,“我们小时候玩泥巴,那时候你怎么不觉得脏?”
“那是小时候,你如今大了,该有个小姐样儿。”
季绫脸色一僵,松开手,语气冷了半分,“你怎么一副酸腐气了?什么小姐样?我最见不得这些话!”
他一怔,见她真有点不高兴了,忙侧身哄她:“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