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温柔得像这些年无数次抱她时一样。

赵姨娘不像她母亲,从不问她为什么哭;也不像她父亲,责怪她不像大家闺秀。

她只陪她哭。

待季绫的呼吸渐渐平稳,赵姨娘缓缓哼起了哄年幼季绫的湖州民谣

“囡囡乖,吃块糕;

糕里糖,甜到心;

囡囡笑,穿新袄;

新袄花,阿娘绣……”

她的声音低而温润,唤回了季绫童年最早的记忆雨滴打在藤窗上,母亲在油灯下读《麦克白》,赵姨娘坐在旁边抱着小小的绫儿,拿蜜糕蘸茶喂她吃,她吃得嘴角都是糖。

季绫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却没有再抽噎,只是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姨娘……我累了。”

赵姨娘把她抱得更紧些,额头贴上她的发顶,声音像夜雨一样轻柔:

“囡囡不怕,姨娘在这儿。”

……

法租界。

季少钧察觉到监视他的那人已经离开,连连放开了朱隽如,“走了。”

朱隽如四下望了一望,压低声音:“下次是周四,对吧?”

“嗯,多谢你了。”

“你还没查出来?”

季少钧顿了顿,道,“不是那人还能是谁。”

“那你最好快些,这法子不是万无一失的,可别死我手上了。”朱隽如道,“我的医馆如今本就步履维艰,到时候传开了,又是一桩大麻烦。”

季少钧轻笑一声,“死了倒好,省得许多麻烦。”

“你死了,你那小丫头要难过的。”

“也许是吧;不过她要是知道我为了活下来,要对她父亲做的事,会不会恨我?”

“别跟我扯这些,现在诊所里的海洛因没多少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知道了,再给我半个月,就不麻烦你了。”

朱隽如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季少钧目送着朱隽如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身后并无奇怪的人跟随,他才转身回到了门口。

门一合上,季少钧就泄了劲儿一般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李中尉连连扶住他,“四小姐下午来过。”

“下午?”

“是的,”李中尉答道,“那时您正在发作,朱大夫在场,我只得告诉四小姐,您今晚有事,恐怕不回来了。”

“知道了。”

他虚应了一声,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李中尉见他领口已经汗湿,嘴唇白得没血色,连连将他扶进了屋子,像从前一样,自己退了出去,关上门。

屋内静得仿佛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唯一的光源是窗外暖黄的灯光,透过大玻璃窗,投映在地毯上。

季少钧的手搭在额头,指尖微微发颤,冷汗浸湿了衬衫后背,脊椎上的肌肉僵硬得像一张绷紧的弓弦。

海洛因是低剂量的,只能暂且缓解。

现在“药效”已过,吗啡的作用重新上来。

针口处微微发热,毒品随着血液流经四肢百骸,他的身体仿佛被温暖的潮水缓缓裹挟。

那种熟悉的安宁感让他生出错觉,让他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沉溺下去。

但他比谁都清楚,这只是短暂的假象

心跳开始不规律地加快了。

一阵又一阵冷颤从脊背袭来。

季少钧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竭力使身体平复些,可胸口像被一只生锈的钩子反复拽扯,每一口气都像是灌了火的刀子,撕裂着肺。

这就是戒断反应

海洛因能暂时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