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父亲突然找来,打得她措手不及,她满心想着,立刻去寻季少钧商议此后的事。
可这位倪小姐,做事比朱医生认真得多。
那几乎痊愈的伤口,她也凑近了,细细地用棉签沾了药水,一点点地轻按着。
季绫有点着急了,不安地晃动着身子。
倪见素头也不抬:“四小姐有约了?”
季绫猛然被撞破了心思,支支吾吾地:“不……不着急。”
倪见素勾了勾唇,“那我便快些。”
不知怎得,季绫看着这个瘦弱苍白的年轻女人,总觉得有些害怕。
她给人的不是压迫感,而是洞悉内心一切隐秘的惶恐。
季绫素来大大咧咧的,本可以不在意。
可昨夜,和季少钧……她心里本来就有鬼,只能祈祷着倪小姐未经男女之事,看不出来。
倪见素问罢之后,季绫越发坐立难安了。
她沾了药的棉签划过她脊背的鞭痕,冰凉的触感让那些原本无感的吻痕灼热起来。
"四小姐昨夜受寒了?"倪见素突然开口。
棉球按在腰窝淤青处,季绫一瞬间绷紧身子,仿佛赤裸的背正被倪见素的目光反复熨烫。
不过是换药而已,她觉得像是一场漫长而蓄意的摧残。
当她的听诊器滑到季绫心口,鎏金蛇形纹饰的听头竟教她忽而想起季少钧冰凉的指尖。
“心律过速。”倪见素慢条斯理地收好器械,银质的探头在搪瓷盘里叮当作响。
季绫松了一口气。
总算结束了。
玻璃药瓶碰撞声里,倪见素忽然插进来一句:“法租界的玫瑰,开得比都督府的芍药好吗?”
季绫胡乱系衣襟的手指突然僵住,怔怔地看着她。
倪见素凑近了,从她鬓边拈出一小片枯萎的花瓣,“没认错的话,这是克勒满沙街的吧。”
季绫忽而红了脸。
“四小姐,有些花儿开着娇艳动人,可若是不管不顾地摘下,怕是要被刺扎破手呢。”
倪见素说罢,向她微微颔首,便整理行装,出了门。
季绫仓促地跑了几步,在门口望向她的背影,扶着朱漆门框的手指微微发颤。
倪见素的身影已走出两丈开外。
季绫忽然觉得冷。
她抱紧了自己的胳膊,皮肤上已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直到倪见素走远了,季绫才回房:“粟儿!帮我找一套衣服来。”
米儿问道:“小姐才回来,又要出门?”
“要那件织锦缎的!”
粟儿翻开衣柜,头也不回:“有约呢,现在出门连咱们都不带了。”
樟木箱底,粟儿翻出那件浅蓝旗袍,领口盘扣浸着旧年熏的香。
记不清了,总归是他买的。
“要不要加那条浅青的纱披肩?”粟儿问。
“带着。”
米儿一边侍候着季绫更衣,一边问,“小姐,又是要去租界?”
季绫的动作顿了顿,冷声道,“刨根问底的,竟像我父亲似的。”
米儿笑了声,上前替她梳妆,“小姐拿我比他,不知是辱没了他,还是辱没了我呢?”
季绫也笑,“你和粟儿两个,一个耍明枪,一个使暗剑,可怜我嘴笨,尽受你们欺负!”
粟儿拉高了调门,“哦我哪儿敢说话,但凡有一句两句的不对了,有的人就摆起小姐的架子来。哎呀!真吓人。”
米儿道:“你少贫嘴,去替小姐找双轻便的鞋来。”
梳妆完毕,季绫回身吩咐一句,“车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