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如叫三爷留在家里,我陪小姐看如何?”
粟儿正说着,忽然被米儿拧住了脸,“把洗脸水倒了去。”
两个小丫头出了门,季绫坐在小几旁,忽然看见玻璃纸里夹着一张便笺:
“七点半。”
钢笔字力透纸背,正是那握着她手腕教写洋文那人的笔迹。
贴身荷包里的那粒铜扣惹得人心口发烫。
她连连捡起那张电影票,展开了,看了又看,重新夹在玻璃纸里。
可是一抬头,看见那西洋座钟
才十点半呐。
季绫有意寻些事做,不让自己的心头太焦干。
她出去乱逛了一圈,走累了,蹲在花园小溪旁,看着潺潺溪水傻笑。
远处传来几个老妈子的声音
“小姐今日真高兴。”
“不知什么戏这样好看?”
“晚上大约在外面吃饭,不回来了吧。”
溪水里,少女故意板着脸,生怕自己的笑意暴露了什么。
日头落了,她却还不见车来,情绪随着天色一点点暗淡下去。
已经七点了。
“小姐尝尝新到的马卡龙?”粟儿献宝似的,端来一叠。
米儿蹙眉拦下,“洋点心齁嗓子,不如喝点碧螺春定神。”
暮色爬上纱窗,粟儿忽然从月门外跑进来,大叫,“车灯!”
季绫碰到了一把椅子,连连冲出去,却瞧见她大哥季纵从汽车上下来。
季纵见季绫这副急切的模样,“你跑什么,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
季绫理也不理,转身回了房。
米儿蹲下身子,替她擦净鞋尖的尘土,“时候还未到呢。”
“你们出去。”
季绫盯着秒针机械的转动,那针也在视线里模糊了。
泪珠从脸上爬过,痒痒的。
她闭上眼,极力克制着,泪水却止不住。
米儿叹了口气,拉着傻愣着的粟儿出了门。
不多时。
“吱呀”一声门响。
季绫嘶喊着,“我都说了别进来。”
身后的脚步却越来越近。
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因为这种小事掉眼泪,“出去。”
门轴“吱呀”,碾碎了尾音。
季绫把脸埋进臂弯。
身后飘来松木香混着硝石的气息,带着薄茧的手覆住她颤抖的肩胛。
是他。
粟儿在门外跺脚,就要往里闯:“三爷的手在淌血呢!吓到小姐怎么办!”
米儿拽住她:“去取白药和绷带,轻些。”
把粟儿支走,她却重新掩上门。
季绫依旧没抬起头,“你来得好晚。”
这小丫头。
他明明比约定时间早了半小时。
“等了一天?”他问。
“你总是让我等你,往后我再也不等了。”
季少钧单手卸了武装带。
军服浸着硝烟与血锈,左袖裂口处露出草草包扎的纱布那是今早工人暴动时挨的砍刀。
他的喉结擦过她的耳畔,袖口还留有烟熏火燎的焦痕。“码头工人往轮船上浇煤油,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