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却十分神气地爬上树,坐在摇摇晃晃的枝头,一点也不害怕。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许是那时候她天真地相信,若是摔下来了,他总会稳稳地接住她。
季绫蹲在溪边,又落了几滴泪。
小时候盼望着长大,总觉得长大了,就有一天吃四串糖葫芦的权利。
可那时不知道,这点儿时奢望的放肆,是以全部自由为代价的。
季绫本性是脆弱易感的,但也许习惯了她母亲的冷淡、父亲的缺失,知道哭闹没用,就学会自己哄自己。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于是,就养成了个不倒翁的性格。
别人稍微一用力她就倒了,并不犟着劲儿。
可一收了手,自己又晃晃悠悠地回到自己的本来的样子上。
眼前这关既然已经过了,她哭了两声,回到房中,心情已畅快了许多。
日后的事,再说吧。
今天急也急不来,能睡一天安稳觉,就早点躺下。
米儿与粟儿听见月门外传来走路的声音,连连迎了出过来。
“小姐这副样子,想是对伍先生满意了?”
粟儿将茶盘搁在酸枝木圆桌上,又见季绫畅快了许多,打趣道。
季绫随手抄起米儿未完工的并蒂莲帕子,结结实实打了粟儿一下子,“死丫头,再提一句伍先生我撕烂你的嘴。”
米儿连连将粟儿推了出去,又往她手里塞了三只暖水壶:“别在这儿讨人嫌,打水去,仔细厨房当值的张妈睡了。”
粟儿边往厨房走,边冲米儿龇牙咧嘴地笑,“就你个人精,讨人喜欢。”
季绫与米儿相视一笑,却又听见廊下,粟儿亮着嗓子喊了一声
“呀!李中尉。”
“李中尉?”季绫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米儿道,“小姐忘了,这是三爷身边得力的军官呢。”
“他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李中尉已来了院中。
他见了季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
站定了,递给米儿一条帕子。
“小姐下车时落下的,三爷着我送来。”
李中尉随着季府里的人,称季少钧为“三爷”,而不是“参谋长”,是亲兵的意思。
季绫从米儿手里接过帕子,嗅到极细的硝烟味儿。
“难为你大晚上还跑一趟,多谢了。”
她收起帕子,连连道了谢。
想赏他些钱,又想着,毕竟是军官而不是仆人,怕他受辱。
她便转身从房中多宝阁里寻了一罐水果糖,笑盈盈地递到李中尉手上,“想来李中尉也不缺什么,别嫌弃我这女孩儿家的零嘴。”
待军靴声消失在月门外,粟儿提着满满当当的暖水壶进来。
忽见小姐对着留声机旁的老相框出神
照片里,穿学生装的少女站在那位青年军官身后,他襟前怀表链子还闪着模糊的银光。
租界。
李中尉轧着黑沉沉的梧桐影拐进租界时,露台上烟头已明灭了三回。
季少钧斜倚着栏杆,衬衫领口松了两粒扣。
整栋洋房,只有他指尖的光斑。
烟头明灭,映得他的半张脸一片橘色。
在乌云密布的夜空、树影摇曳的阴影之上,格外显眼。
“之前的那个医生依旧没消息,但找到他家里人,问出来,是大爷的同窗……”
季府大爷……
季少平。
她的父亲。
季少钧冷笑了一声,方应:“知道了。”
李中尉复了命,正要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