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一把抄起桌上的青玉镇纸,猛地砸向季少钧的肩膀。
砰!
镇纸狠狠砸在肩骨上,季少钧闷哼一声,几乎倒在地上,额角渗出冷汗。
他低着头,脸色依旧平静,仿佛那股疼痛根本不存在。
“跪下。”
老帅语气冷冽。
季少钧没有反抗,没有一丝挣扎。
他的膝盖重重撞在地上,骨骼发出一声闷响,痛意从骨节蔓延开来。
老帅轻蔑地撇了一眼他,就像在看一个被打断脊梁的狗。
“看来你还知道,谁是你的主子。”
季少钧痛得嘴唇泛白,军装被冷汗浸湿,可他依旧跪着。
沉默而顺从。
他终于开口,看着他的“父亲”:“属下知错。”
老帅正要说什么,忽而猛地咳嗽起来。
好一阵子,才止住了。
胸口已剧痛无比。
老了。
到底是快七十的人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无奈地叹息一声。
再开口,语气已平和了几分,“我知道你顾及我的名声,可你不该擅作主张。”
老帅背转身子,看向那张摊开的地图。
“这回是你要去西南。现在缺了这笔钱,打不过革命党,死了伤了的,是你,不是我。”
季少钧低下头,趴伏在地板上,深深地磕了一下,“多谢老帅体谅,属下会竭尽全力。”
4.幼稚
季绫将她母亲送到,又陪着坐了一会儿。
雕花窗棂斜斜漏进几缕清冷的白光,将梳妆台上的胭脂盒子映得半明半暗。
两人默默无言,只有文容卿卸簪时银梳划过发丝的声响。
季绫觉得自己该解释,却又无从说起。
于是,只在她身边磨蹭了半响,仍未寻得开口的机会。
好容易服侍到文容卿睡下,她出了门,独自在院落间的花园里转悠。
漢昌的暮春,已像盛夏那样恼人。
又不下暴雨,空气越发粘滞。
人不动,身上也闷了一身的汗。
季绫见四下无人,解开领间盘扣,仍觉得襟前洇着层薄汗,难受得紧。
花园的小溪是从山间引下来的,凉快得很。
她蹲在青石板上,拿手撩那冰凉的溪水。
涟漪里,自己倒影被水波扭曲了。
她望着水面,怔怔的。
今日算是度过了难关。
既然是季少钧发话,想必爷爷也不会为难娘与姨娘。
可是,他为什么……
她忽而想起他扶她的时候,情急之中,一把揽住她的腰。
而后,连连放开了。
自然是避嫌。
风吹过,梧桐翠绿的树叶沙沙作响。
季绫抬眼看去,这棵树枝桠横生,淡紫色的藤花串自枝条垂落,不时扫过她幼时刻在树干上的歪斜字迹。
正是她小时候常常爬的那一棵。
在很久很久之前,府里的事都在她父亲与爷爷身上。
小叔那时清闲,倒是常常陪她玩。
这树很高,现在看来,都有些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