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侧过头来,却见来者是梁晔华。

梁晔华示意狱卒打开了萧安澈的牢门,牢门很矮,梁晔华俯身走了进去,他衣衫外沿都被雨水浸透了,沁出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沉默良久,梁晔华低声唤了一句:“子清。”

萧安澈扭过头去,不愿看他,“你杀了我吧。”

“你是该死。”梁晔华说着,撑着地坐在了他身边,“因你此举,你的姨娘受了惊吓已然过身了。你的夫人为了给你求情昏倒在王宫之中,况且怀渺还小,他还需要父母的照料,你怎么能不顾他们?你不配为人子,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人父。”

萧安澈紧抿着唇,不叫眼泪落下来,迟迟方道:“我为国尽忠,姨娘应为我骄傲。澄可与我两心相知,她必是懂我的。至于我儿,待他长大,也会理解的吧。”

“你以为他还能长大?你这是谋逆大罪,是当诛九族的。”梁晔华的声音冷冷回荡在天牢之中,也重重击在萧安澈心头。

萧安澈看向他,想到妻儿皆会因他而死,再说不出话来。但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梁晔华仰起头,追思起往事,“那年在庐江城中初遇,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没想到咱们竟会走到彼此拔剑相向的地步。”

他们相遇那年,萧安澈不过七岁。他本是庐江氏族萧家的庶子,但因为他的生母姨娘曾在青楼卖唱,嫡母嫌弃他们母子卑微的出身,唯恐玷污了萧家的门楣,便将他和姨娘逐出了萧家。为了母子二人能活下去,他姨娘又过上了靠卖唱维持生计的日子,可却从不叫他靠近秦楼楚馆半步。他被姨娘安置在了郊外乡间的一座茅草屋中。但萧安澈不曾甘于这样的命运,他趴在乡间学堂的窗户上偷听,他跟在庙里武僧身后偷学,用柳条在屋外泥土上学写字,用桃枝当做棍棒演习武艺,就这样日复一日,直到那辆命中注定的马车从他门前驶过,出乎意料地停了下来,身穿华服的少年步下马车。

“你刚才那招真厉害,和哪里的师父学的?”少年看到了他刚才用桃木劈砍的架势,又想起自己怎么也学不会父亲教的武功,对眼前这个矮自己一头的小弟兄羡慕极了。

萧安澈挠挠头,他在萧家和乡下受到的都只有嘲笑和鄙夷,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称赞他,他有些害羞,“是我偷偷看和尚们打的,自己瞎琢磨罢了,你可别告诉别人。”

少年大为震惊,又看着他衣衫破旧,却难掩其气韵翩翩,愈发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萧安澈学着大人模样,一拱手道:“鄙人萧安澈,萧子清。”

那少年笑道,“我是梁晔华,字伯成,家父是扬州刺史。”

萧安澈不惧于他的出身,只艳羡他眸中的神采,“原来是伯成兄,失敬,失敬。”

梁晔华笑靥如春风拂面,“子清何必多礼。”

自初遇后,梁晔华便记住了这个气度不凡的少年,多次到访萧安澈的小草屋,他见萧安澈过得实在贫寒,几次想要解囊相助,却都被萧安澈拒绝。他们一起琢磨着剑法,一起写梁晔华的功课,逐渐地相熟相知,又彼此志趣相投,终于在一个槐花飘香的清晨,他们对着萧安澈门前的大槐树结拜为兄弟,梁晔华才终于有了理由把他带回了家中。

梁晔华的父母对聪明伶俐的萧安澈也是非常喜爱,他们让萧安澈和姨娘都住进了梁家的一处厢房。萧安澈便跟着梁晔华同上了梁家私塾,梁晔华的父亲梁充手把手教导他俩兵法和武艺,梁晔华的妹妹梁温莹亦唤萧安澈一声“子清哥”,连家中下人都戏称萧安澈做“二公子”。萧安澈从娼门之子一跃成为了皇亲的养子,他所有的年少时光都和梁晔华一同度过。

“早知有今日,你那时就不该带我回家。”回想起往事,萧安澈苦涩一笑,自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