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澈正襟坐在案前,扬手弹去,起音沉沉如滚石,转而忽而明朗欢快,宛若潺潺流水。

江澄可听了片刻,抬手轻抚箜篌,清冷的乐音仿佛早春时节刚刚融化的冰雪,顺着山间溪流叮咚流下。

一个星眸熠熠,一个眉黛低低,琴音幽幽,声声诉尽平生之志,箜篌曼曼,几分缠绵却仍自成曲调。两个声音相互应和,彼此交融,却又各自鲜明,平分秋色。时而纤纤小调如同湘江绿波,时而宏大庄重俨然险峻山阿,时而又明媚壮阔恰似塞外旷野,终了,一轮红日冉冉东升,用那炙热的光芒同化了世间万物。

一曲已罢,万籁俱寂,唯剩下屋檐下的新燕婉转呢喃。

许久许久,萧安澈方才回过神来,他看向江澄可,眸中闪着惊喜,“你如何知道这个曲子?”

江澄可得意一笑,“在下邳借宿时偶然路过书房,有幸拜读过你的大作。”

萧安澈略想了想道:“那时这曲子还没有名字。”

“《踏河山》,是也不是?”江澄可瞧着他,眸光中透着几分少见的顽皮。

“你怎么知道?”萧安澈愈发惊奇。

“这曲中描写山河变化之快,日夜更替之速,再加之其潇洒快意,不难让人想起岳武穆的:‘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可这曲中的山川河流乃至草原长空,又何止贺兰山?所以大抵也不难猜到。”

“於我心有戚戚焉。”萧安澈听她这分析仿佛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我还知道,你的心愿,同岳武穆一般,‘收拾旧河山’。”江澄可笑意愈浓,理一理衣袖站起身来。

萧安澈点头,“这的确是我心中想着从奸王手中收复山河时所作的。”

江澄可缓缓扇着陈旧泛黄的团扇,“可是比起南征北战,我更喜欢结尾处的那段,仿佛是阳光普照万物,世间合乐。”她说着,眉间微微蹙起,目光投下处满是慈悲,仿佛想起了九江的血雨腥风,“杜少陵有诗云:‘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战乱纷纷终究还是黎民受苦,唯有太平,方能安居乐业。万物和顺,国泰民安,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萧安澈浅浅一笑,眸光却黯淡了几分,他不知道这样的兵燹之乱何时才是尽头。

江澄可也并不期待他的答案,问鼎中原的背后不知藏了多少代价,平定四海的远志也未必是有生之年可以实现的,但至少,他们已经在这漫漫征程之上。

随后几天,按照之前的约定,萧安澈和江澄可在江大人、许夫人灵前定下了婚约。

“你可想好了,这可是终身大事。”江澄可歪着脑袋轻笑。

“我早就想好了,我对你的情谊,至死不渝。”萧安澈凝神看着她,眸子里只映出她的影子。

虽然萧安澈的姨娘早就知道二人会在广陵成亲,但萧安澈仍修书一封寄回家中正式告知了姨娘。

算卦的先生掐了掐指,婚期便就定在了五月初八,是个吉利的好日子。于是在江桂的操持下,江府重焕新颜,里里外外被大红的绸缎装饰了起来,江府是送嫁之所,更是江澄可最大的嫁妆。

数十箱聘礼抬入江府,并没有多么阔绰,但在战乱时节,已然算是很好。江澄可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起了备嫁的绣活。杨晨然和佟诺儿叽叽喳喳的,吵嚷着要为先生分忧,却被江澄可赶了出去,嘱咐她们去观察淮河的水文和运河上的闸口。杨晨然不甚喜欢这些,可听到江澄可要求她们十日内交上一篇考察记录和一篇咏淮河的赋文,还是被佟诺儿急急拽出去完成功课去了。

随着婚期的临近,邱妈妈将大红色的嫁衣送进了江澄可的闺房,一面整理着衣服上的珠饰,一面还止不住地掉着眼泪。

江澄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