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佳屏住呼吸等,她用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她身边,第一件事竟然是上前一步把她怀里的襁褓塞到黎佳怀里,再退后一步到阳光里,高原红的小脸上露出灿烂的笑。

“这是我弟弟。”她说,好像这是她最珍贵的荣耀。

黎佳低头看一眼,皱巴巴的小婴儿罢了,在睡觉。

“很可爱,谢谢,”她抬手抚摸女孩的脸,“但是没有你可爱。”

她很茫然,脸上的笑也变得迟疑,眯着眼仰着脖子看黎佳,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也有宝宝,”黎佳有些心虚,她没带过小孩,尿布也换不来,但抱孩子她还是会的呀,“你可以把你弟弟交给我,你自己想玩什么就去玩。”

女孩更茫然了,黎佳觉得这会儿跟她谈自我这个命题那简直太可笑了,于是就只抱着那奶臭烘烘的小东西看着远方绵延的山峰,随意哼两句不成调的曲子,等她。

那女孩一开始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只蹲她腿边玩狗尾巴草,后来就捡了一根小树枝在泥地上作画了,她学着黎佳的样子画了一只小兔子,四不像,像猫又像狗的,只有大板牙能看出来是啮齿类动物。

“耳朵可以再长一点,”黎佳拍着怀里的小婴儿,说。

小女孩没想到黎佳在看,蹲在地上仰起小脸无措地笑。

“没关系啊,我第一次画得还没你好。”

于是地上又多了一只长耳朵猫。

“兔子脸很长,你回忆一下,是不是?没有猫咪的脸圆,你可以再画长一点,对,就是这样。”

“你不当老师可惜了。”周行知嘴里叼了根草,拄着下巴看她,悠然自得地晒太阳,“画画,弹琴,都是最益智最培养娃娃们耐心的本事,现在别说上海北京了,就兰州,你这样一节画画课都得上百。”

“我学的时候可不是,”黎佳慢慢晃动身体,哼着歌谣,哄怀里的孩子睡,“我跟我爷爷的战友学画画是我奶奶主张的,我妈那个嘲讽啊,哈,在家阴阳怪气地讽刺我爸,说我奶奶是资本家贻害,教给孩子的也都是些小布尔乔亚的无病呻吟,有那吟诗作画的时间还不如去奥数班上两节课,可我不爱那些东西呀,一听就困,上了没几天上不下去了,我妈指着我又是好一顿臭骂。”

周行知点点头表示记得黎佳的母亲,“把你妈太当回事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他说着四仰八叉躺在塑胶跑道上,

“不过也不怪你,这太难了,人最难摆脱的就是父母的期待,因为父母的期待会繁殖,就跟羊下崽子一样,你一开始回应父母的期待,慢慢就习惯了回应别人的期待,到最后是个人都能对你有期待,放他妈的屁吧,人最该回应的只有自己的期待。”

黎佳第一次为自己拥有这些“矫情的小布尔乔亚”的技艺感到骄傲,也第一次为拥有周行知这样的朋友感到骄傲。

这一天很快结束,他们在天黑前下山,第二天一早周行知就来接黎佳去机场,乘飞机返回上海。

“你还会回来吗?”周行知坐在机场入口前的石墩子上,拎着黎佳的行李箱,大马金刀的坐姿跟那倒卖机票的黄牛有得一拼,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完全是透明的,盯着黎佳的脸,但黎佳不觉得害怕了。

“会呀!”黎佳站着吃雪糕,“我说了我会回来帮你的。”

“逢年过节,对吧,假期拼拼凑凑,你看五一马上要到了,不都是机会吗?”她走两步到垃圾桶,把塑料包装扔进去,再回来,看见他无声地望着辽阔的停机坪,心不在焉。

“倒是老要麻烦你接送,都不能忙场子里的事。”

“这有撒呢,本来就近,顺手的事,”他还是望着远方,笑,笑了一会儿低下头,半晌后像做了决定一样抬起头直视她的脸,“我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