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道主义关怀的东西,他有时候回到家太累了,衣服都不脱就睡在沙发上。

马桶里的水垢和灶台上的油垢像积了一百年了,但他视而不见,反正抽过的香烟屁股都要扔进厕所冲掉,一个单身男人在厨房自己做的饭也简单得可怜,但就算是简单的水煮菠菜,也是因为他爱吃菠菜。

他又看过几次《花样年华》,落雨的周末,墙壁里的霉味被水汽一泡全飘散出来,他一个人坐在柔软的老沙发里,对着老旧的电视机,一场电影下来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他还是钟情听粤语歌,床头的 mp3 里收录的不是周杰伦也不是林俊杰,而是黄凯芹,李克勤和 beyond。

后来他配了一套爱华音响,在厨房给菠菜焯水的时候,或者看着两只鸡蛋在奶锅里呼噜呼噜翻滚碰撞的时候,听黄凯芹在客厅里唱:

“求你别留下陪我

毋须要为我太多

如你愿承受结果

容许我维持自我

……

仍坚决无情地说不要拖

曾以从前受灼伤的痛楚

提醒我为何为你竟扑火

……”

后来很多年他也配上了建伍,老古董了,黎佳抱着膝盖蹲在旁边左看右看,说她妈妈在老家的大房子里也有这么一套,再后来她怀孕了,生了女儿,对什么都不再好奇,只喜欢用那套建伍音响放 Paul Mauria,来来回回听的就是一首 MAMY BLUE。

在遇到第一任妻子之前的那些年,以及她离开后,黎佳到来前的那些年,他过的就是这样把所有人隔绝在外的生活,

但上海这座城市却失守了。

到处都在施工,姐妹包子铺没了,两荤一素十块钱的民工盒饭也没了,都没了,蓝色铁皮撤掉后是一家又一家 711,就连某栋楼的拐角处都要挤进去一家罗森,

每天下班回家他都能看见停在罗森或 711 后门的货车,神情木然的年轻人用推车推着一箱箱摞得比人还高的预制品包子,堂而皇之走进去。

他父亲所住的那条小街成了清一色的汉堡店和咖啡厅,他父亲难受极了,因为他不吃 cheese,更咽不下咖啡。

顾俊对吃不讲究,cheese 吃得惯,咖啡也经常喝,只是有时候站在支行营业部楼下抽烟的时候也会有些落寞,

他所熟悉的一切都没了,在街上一走,目之所及就是贵得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餐厅,既不是久居上海的日本人经营的地道的日本料理,也不是黄河路上技艺传统的本帮菜,它们大多有着讳莫如深的意大利名或法语名,一打听其实是中国人开的,用新颖的概念包装了一下,就有乌央乌央的人排队,

关于吃,需要什么概念呢?他每一次走过的时候都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后来这种概念餐厅有了更接地气也更霸道直接的统称:网红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