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往前走去。
清水红砖墙上倒映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矮的在前,高的在后,在人来人往的南京西路漫无目的地穿行。
“佳佳。”他叫住她,红砖墙上的影子停下,两道影子融为一体。
之后他说了什么呢?
他忘了,如今故地重游,奶油冰淇淋的形状和滋味他都记得,可他自己说的话就是记不得了。
他站在长长的弄堂里,望着前方拱形的石库门,惨淡的阳光照在灰色的墙砖上,妍妍和妮娜还站在外面吃冰淇淋,前后都空无一人,她呢?跑哪儿去了?他想叫她来看看,那是她生的女儿,她看了一定会尖叫:“都这么大了!那我得多老啊?”
“黎佳?”他对着爬满青苔的石墙叫了一声,没有回音。她怕找不到他,可到最后是他找不到她了。
“喂?小顾?”电话那头男人连说话都囊里囊气的,像含了块棉花似的,酗酒损害了他的脑神经。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打给她父亲,他蔑视他,憎恶他,但他还是在母亲和父亲之间选择打电话给她的父亲。
或许是他太有自知之明了吧,黎佳带他回家,和他睡觉,是真的喜欢他年纪大,她扯了那么多谎,唯独这个没有,她只是在找一个合格的供养者,一个合格的父亲。
她爱的不是他,是父亲,她想要的也不是爱情,呵,去他妈的爱情,她想要的只是父爱。
“你女儿回兰州了你知道吗?”
“啊?不知道啊……”电话那头的窝囊废应该是捂住了听筒,顾俊听到他在小声跟旁边的人报备着什么。
“喂,小顾,是我。”一个尖锐洪亮的女声接了电话,响归响,但语速很慢,她总是在说话前习惯性地盘算。
“黎佳回兰州了,我想她应该也不会再和你们联系,但作为父母你们还是联系一下她吧,毕竟是自己女儿,兰州那地方可乱。”
“小顾,佳佳做出这种事,是我们教育的失职,是我们对不起你和妍妍,这个女儿……我们就随她去了。”
“哼,”他握着手机冷笑一声,“她让你们丢人了是吧?可以理解,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们一下,我们的婚姻是我和她的事,妍妍的事也是我和她的事,跟你们没关系,作为女儿她对你们还算不错,血浓于水啊,人自私也要有个度。”
奶奶
“就是这样传数据,我也是刚跟手机店的小姑娘学的。”黎佳笑着摩挲自己的膝盖,有一点成就感,并排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老的那一台屏幕已经裂了,奶奶眼睛看不清,应当是摔了很多次。
奶奶不说话,像一樽小小的佛像,眼眸像蒙了一层灰,低垂着望向茶几,她的身上还是雪花膏和百雀羚的香味,那香味空气里都是,一楼,二楼,沁在裂缝的墙壁和掉漆的木梯扶手里,但除此之外黎佳还闻到了一股枯树叶的味道,深秋兰州的街道上铺满了槐树的落叶,绿中泛黄,踩上去嘎吱嘎吱响,她小时候最爱踩树叶,和几十年后她的女儿一样爱踩。
她最近对季节有些恍惚了,她抬头望一眼窗外,院里金色的迎春花盛放,一群蹦蹦跳跳的幼儿园小朋友从院外跑过,穿短袖的小白 T 恤,是春天,可哪里来的枯树叶的味道呢?
“佳佳。”奶奶开口了,春天的孩子们赋予了佛像生命,她动了一下,头向黎佳的方向微微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