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佳走在坡上,爬坡的动作让她的脚底不得不更用力地抓握地面,土块和石子穿透旅游鞋底硌得她生疼,心里也闷得慌,像有块更大的石头坠着她的心往下拽,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其实他们没走多远就找到了该找的人,她就坐在院门口,面前一个巨大的木盆,盆里立了块搓板,她正裹着头巾卷着袖子一下一下快速又用力地搓洗衣服,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哗哗哗的声音。
“去吧,”他朝院门的方向扬扬下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擦的一声点燃,眯着眼吐出一口白雾,“我在这儿等你。”
黎佳抱着包,走过去,像在接近一只易受惊的鹿,心突突跳,但她洗得很投入,直到黎佳走到木盆旁边了才猛地抬头,眼里先是一惊,之后黯淡下来,很慢地低下头,接着搓洗搓板上的毛衣,灰色咖啡色的条纹,尺寸也很大,是男人的。
想好的自我介绍的话黎佳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扇铁门,两边各一把凳子,她坐在另一边的凳子上,和女人隔着一扇门的距离。
女人还在洗,洗好了毛衣又洗裤子,黑色的,也看不出男式女式。
黎佳抱着包坐在旁边偷瞄她,她戴着玫红色的头巾,鹅蛋脸早已叫太阳晒得黑红,垮塌,看不出原来的轮廓,眼尾的皱纹深到鬓角,只有凹陷的眼眶里那双蒙尘的凤眼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美丽。
“世航那娃娃好着呢,”她洗着洗着突然开口了,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是我,我没把他教好。”
黎佳茫然地望着她,她还是低着头,细碎灰白的发丝从头巾里漏出来,在阳光下飘荡。
“那娃娃可怜得很,都还没桌子高呢,他爸就死了,我还得伺候他奶奶,他就跟着我一起伺候他奶奶,人家看他没爸,就欺负他,打他,他回来也不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说自己摔的……”她越说越用力地搓手里的衣服,馒头一样肿胀的手浸在水里冻得发紫。
“我娃好着呢。”她搓着搓着猛地抬手搓一把脸,又说一遍:“我娃好着呢,”声音哽咽得发颤,“他就是生病了。”
“他那个时候疼得在床上打滚,叫得我想死,可我没钱,到最后也没给他杀只鸡补一补。”
她说着抬起头,呆滞得像被抽了魂,盯着黎佳,眼泪冻成了泪痕,央求着解释道:“就是那个时候,他肯定是那个时候没喝鸡汤,伤口没长好,才变成那样的,都是我的错,把那么好的娃娃给毁了。”
黎佳到现在才终于反应过来,她是把黎佳当成受害者家属了。
“阿姨我……”黎佳看着她似曾相识的眼睛,“我是世航的朋友。”
她不洗了,支着脑袋呆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又低下头,看着手里湿漉漉的裤子,
“宋小姐说,世航在外头有个女人。”
黎佳抱着包沉默,盯着地上的黄土,一只蚂蚁踉踉跄跄地爬过去,背了一粒沙子,它还以为是米。
“是我,”末了她点点头,“是我。”
“阿姨,”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女人,“我今天来没别的意思,以后也不会再来搅扰,”她打开抱了一天,已经被体温烘得热乎乎的包,拿出用牛皮纸信封层层叠叠包裹的钱,捏在手里摩挲,
“世航可能是料到他有那么一天吧,给了我三万块钱,是干净的,他让我交给你,让我跟你说这笔钱,至少这笔钱你一定要用在自己身上,他希望你能对自己好。”
女人失魂落魄地歪着头坐在那儿,手里拎着裤子,风在她们之间吹过,交换着两个女人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最后她笑了,“他哪会说这些,他恨我着呢。”
黎佳再也听不下去,起身走到她身边,摘下脖子里的羊绒围巾,裹着钱敷在她冰冻的手上,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