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佳你怎么回事啊?七年老员工了,服务禁语不能说不知道吗?你成心的是吧?刚有个吃饱了没事干的愤青在公众号上发文章说咱们银行如何长短,你就往枪口上撞?现在经济环境这么差,人戾气那么重,我说过多少次了,舆论风险绝对绝对不能有!你倒好,骂人家老不死的?来银行的都是老人!你骂的是她一个吗?你不等着被人围攻吗?”
“对不起,王行长,”黎佳平静地看她,想到平时在饭馆听见人家吵架她都要害怕,可当刺激大到一定程度,也不过如此。
“我会承担责任的。”
“承担责任?”王行长仰头大声冷笑,“你承担得起什么责任啊?”
“我……”黎佳张嘴还想说话,却被她用一个强势的手势打断,“好了侬伐要帮吾讲了,领导来了。”她说着举起手机对着黎佳晃一晃,眼睛因愤怒瞪得像铜铃,“侬帮领导讲吧!”
她说的领导是分行领导,七点,网点所有员工都走了,办公室和现金柜的灯都黑着,只有大堂的灯亮了一盏,黎佳坐在客户们平时坐的椅子上,被包围在中间。
她面前坐着两个戴眼镜穿白衬衣黑西装的男人,带着淡漠的笑,眼睛半阖,快要闭起来了,他们亲切地称呼她为黎佳同志,并用体贴入微的讥讽口气慢悠悠地拖着调子,引导她“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时不时低头记几笔,却在她说到关键部分时不耐烦地抬手叫停:
“好了这部分我们看过监控了,客户行为确实比较过激,但……”他挑起眉,烦躁地叹一口气,“客户怎么样我们没办法控制,但是作为员工你必须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现在客户那边吵着要曝光要投诉,这对我们,包括你们网点负责人和支行行长,都是一个很大的麻烦,接下来如何处……”
他说到这里停下,诧异地看向出现在大堂里的人,
“……你们网点还有人没走?”他转头问坐在身后的王行长,语气生硬,显然对自己的话被不速之客打断了很不满意。
“哦不是不是!”王行长立马站起身,“这是我们支行信贷部的顾科长。”说着有些诧异地瞥一眼黎佳,不确定要不要说他的另一个身份。
不过除了她好像没人关注这个点,来人身上不明所以的东西让仰坐在老板椅里的两个人下意识坐直一点,但还是警惕不悦地看看他,再看看一旁手足无措的王行长,“信贷科?信贷科跟这件事情有关系吗?”
“哦,没有,顾科长是……”王行长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领导们晚上好,打扰了,”来人自始至终没往包围圈里看一眼,“今天的事情我听说了,所以下班后呢,我和我们科的小朱,去了一趟客户家里。”
他说着回头看一眼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儿站了一个年轻人,穿行服衬衣和灰色行裤,两手放在身前,拘谨地憨笑着欠身致意。
“带了一些礼品,客户一开始情绪确实比较激动,但也还好,老人家嘛,家里也有这个年龄的子女,还是可以沟通的,具体的诉求呢……”
他第一次看向坐在批斗台中央的黎佳,“首先是对涉事员工进行批评教育,扣减绩效,其次呢,王阿姨要求员工道歉,这个请领导放心,我会陪同员工登门拜访,现在最重要的是客户退了一步,同意私下解决,我想……应该没有比这更好的解决方案了。”
他平静地说完了这一切,所有人都沉默了,王行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而两个坐办公室的理论派原以为这事儿大有文章可做,哪成想来了个实践派,一晚上就把一件不知道要开几次会、浪费多少 A4 纸的“恶性事件”跟摁死在摇篮里,一时间手中的尚方宝剑都不知道该怎么挥了。
两人还保持着坐姿,但脸上已经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