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叼着烟靠在宾馆硬邦邦的床头,仰望着发霉的天花板,全然没有说话的欲望。
他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认得了黎佳。
蠢得要死的外地女孩儿,看她第一眼就烦躁,什么都不知道,他讨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就像丛林里有草食动物也有狮子老虎,可社会把所有动物归为一类,逼迫大家相处在一起,到头来就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她应该也很厌恶被一个平时根本产生不了交集的被称作领导的老头子问一个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吧?
她的蠢不在于回答不出大领导的问题,而在于对自身境遇的无知,她完全没必要如临大敌,这只是一年一度的作秀而已,大领导是来基层体恤民情的,回答不出他的问题,对她这样的小八拉子没任何影响,
何况她的境遇还有更差的余地吗?
被一帮退休金多得吃不完闲得发慌且素质低于人类平均线的上海老头老太追着骂是她这样没经验又脸皮薄的文绉绉的小姑娘的日常。
“六,个,亿。”他终于受不了吵吵嚷嚷的人群和烟味混杂着汗味的恶臭,用口型告诉了她答案,
她如临大赦,他也是。
他跟在一群人身后离开,回头再看她一眼,她也在看他,歪着头一脸探究,圆圆的白皙的脸,北方人常见的高鼻梁深眼窝,杏眼,像一只从丛林里窜出来的小鹿看见了人类。
“我不找你们行长,我找你。”
她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反倒镇定下来了,好像一切的困惑都有了答案:
她上了一年班,却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一天之后却总是看见他,
尽管答案是那么令人愤慨:一个道貌岸然的中年男人对她起了色心,不,连色心都算不上,就是想发泄欲望而已,她也默许了。
“好吃吗?”他带她去了蓝蛙,吃了一顿价格不菲的牛排,他要了汉堡,和啤酒。
“五分熟刚好,再熟就难吃了。”她熟练地用刀叉把肉四分五裂,“但西兰花和洋葱不新鲜,上海人的钱真好赚。”
她塞一块肉进嘴里,圆润的杏眼抬起来看他,腮帮子鼓起来,暧昧的蓝光下可以看见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像一只白毛仓鼠,
“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山沟沟里来,没吃过牛排也没吃过汉堡?”
“没有,那倒不至于。”他利索地把薯条在番茄酱里滚一圈,塞进嘴里,实事求是地说,“能进上海分行的外地人家境都不错的。”
“哈哈哈!”她笑了,小虎牙很尖利,
“上海叔叔,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像主人关心客人,长辈呵护晚辈,领导关爱下属一样提出要去我小得像仓鼠笼子一样的出租屋看一看?不过不好意思,我不住出租屋了,早搬了,我妈给我买了房的,我有家。”
他抄起桌上的纸巾擦擦嘴,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慢慢把嘴里的薯条嚼完,
“我可以去你家看看吗?”
“可以。”
他第一次去她家就睡了,就在她拉开卧室的门的时候,那一天很热,她头发用一根黑色头绳绾起来,有几绺被汗黏在脖子上,有一股气味,他说不好是什么,他从身后抱住她,她惊了一跳,但没反抗,乖顺得像一只小羊。
对,她就是小羊,麻木,逆来顺受,在很多方面很低智,没人教,也没经历,她的父母只是给她吃饱穿暖,供她读书,帮她寻一份稳定的差事,
为了省事,也是因为自身能力不足,他们经常教育她乖,听话,遇到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
小羊没挣扎,不是因为对他抱有好感,她只是还没能像她自以为的那样游刃有余,而和一个不算丑,没体臭,来路也算清爽的老男人上床恰好在她的忍耐范围之内,忍一忍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