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了,有炎症,放心,不是流感,注意休息就好,压力不要太大。”医生着重强调不是流感,但还是漠然抬头打量了一下顾俊的脸,三十八度的天气他还穿着厚外套,头发比鸡窝还乱,脸色像铁一样黑,嘴和鼻头像被烤爆了皮的开花肠,不过医生见得多了,不觉得这副惨样有多可怕。
“去取药吧。”
“谢谢医生。”黎佳小声说,接过收费单和医保卡,弯腰把顾俊扶起来,松松垮垮绾起来的头发又散下来几绺,她快速把头发撩起来别在耳后,这才发现自己脚上是两只不一样的鞋,裙子皱得像菜皮。
“竟然不要吊水的。”她扶着顾俊出来,小声嘀咕道,再抬头看顾俊,他佝偻着,几乎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一股浓重的“感冒味”,具体形容一下就是烫呼呼的,肉被烤焦了的味道。
“坐一下吧,坐一下,等会儿我去拿药。”
黎佳被顾俊这人高马大的压着,也累得够呛,只好把人扶到稍微空一点的地方坐下,远离人群,自己也跟着一屁股跌进透心凉的铁椅子里,登时觉得一阵轻快,就是从下颌到锁骨都痒酥酥的,抬手抹一把脖子,才发现早就湿了个透。
“热死了今天,”她拿掉鲨鱼夹,撩起散乱的头发头发绾紧,用鲨鱼夹固定好,再要拨开黏在脸上的碎发,才想起医院里脏,赶忙摊开手掌来看,白得透明的皮肤下血管青得发绿,笑道:“完了,要长虱子,变秃子了。”笑完转头看身旁的顾俊,他正仰靠在墙上,痛苦地闭着眼,她收了笑,说:“我去拿药去,你在这等我一下。”
“你休息一下,”顾俊裂开嘴,只能用气发声,“一晚上没睡。”过一会儿又开口:“鞋都穿错了。”
“穿错穿错呗,”黎佳低头看一眼,一只休闲鞋,一只篮球鞋,主要都是白色,她没伺候过病人,再加上顾俊几乎从来不生病,生病也不上医院,她心里头慌得没边,黑灯瞎火的就穿错了,她看一眼来往的人群,把脚往后缩一缩,“都是老头子老阿姨了,还蓬头垢面的,人家都不稀得看!”
她说完,顾俊把外套脱下来扔在她腿上,还带着滚烫的体温,“医院里开了冷空调,你别也感冒了。”
“热都热死了!”黎佳一把掀开外套,皱着眉嫌弃道:“是你自己冷吧,看来是烧得不轻。”嘀咕完把外套塞回他手里,起身拽一拽皱成紫菜干的裙子,“我现在就去拿药去。”
顾俊没再吱声,她站在原地前后拽了两下裙摆,没用,便也没心思再理,拿着手机,社保卡和收费单,嗖嗖几下穿过人群向收费处奔去。
她走了很久,顾俊睁开眼,远远地望着收费处,应该是排了很久的队吧,不过也不一定,她这蠢女人,平时一张臭脸谁都不理,这几年长大了,还学会了人家尖酸刻薄翻白眼那一套,但你只要装得可怜点,再老一点,白发苍苍眼瞎耳聋那更好,只要跟她开口:“小姑娘啊,爷爷插了导尿管,站不住了,你让让爷爷好不好?”她就一定会双手抱胸,用鼻孔看着人家,并往后大大地退一步,没好气地说:“你来吧!”
他看了一会儿就没再看,转过头,看向斜对面的诊室,在走廊尽头,门开着,外面一群人坐的坐站的站,个个神色焦灼,把那诊室和诊室里的小医生围了个水泄不通。
黎佳是路痴,哪怕是去过很多次的地方,再去,多带她绕一个弯她就不认得了,死死拽着安全带困惑又警惕地大叫:“你要带我去哪儿去?”
她一次都没有信任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