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奶奶干干地笑,“好你都不来看奶奶。”

“奶奶好想你啊。”

可黎佳只觉得恐惧,她一眼都不敢看奶奶,瘦骨嶙峋的奶奶,红红的眼窝凹陷,仿佛正在活着变成一具骷髅。

奶奶死了就真的再也没有人记得每一个在小卖部的傍晚了,一老一小拉着手,穿过夕阳下的林荫路回家,老的腰杆儿笔挺,穿着军装,小的梳着羊角辫儿,蹦蹦跳跳,和奶奶有说不完的话,还时不时和路过的小朋友打招呼。

幼儿园里的所有小朋友都喜欢佳佳,男孩女孩都喜欢,她像一个小明星,可爱又活泼,会英文,还会两句俄语,每一次文艺汇演都站第一排,光洁的小额头上点着红点点……

谁都想不到三十岁的黎佳是这幅光景,什么时候变的?谁让她变的?不晓得,谁都不晓得,就像她小的时候躺在小床上,一想到有一天奶奶会死就痛不欲生(背不出单词被奶奶打手板的时候除外),并决定一同赴死。

可现在想到奶奶的死,那不过是又一场葬礼。

黎佳想着关于阳光明媚的一切,身体却浸泡在雨里,她一直走,雨小了,绵密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而且她也走不动了,索性坐在某一处桥边的石墩子上,身后是臭水沟一样的小湖,到处都是诡异的藤蔓,缠绕着爬在石桥上,树根浮出水面,覆盖着一层沤烂的水草,在夜色里像披头散发的水鬼。

这里是她和顾俊经常路过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家火锅店,临街而立,空气中都飘荡着牛油,辣椒和麻椒的香味,生意好,但卫生条件不好,顾俊一看就皱眉,但黎佳怀疑它们家是不是放了罂粟壳,好吃得离谱,那一段时间每个周末都要生拉硬拽顾俊去吃,但后来事实证明火锅里没罂粟,是她怀孕了而不自知。

“好可怕啊这里,”他们每次经过这座桥都会遇到红灯,车子就停在桥上,黎佳借着路灯看那一片黏稠的黑黝黝的湖面,“你快开,等一会儿水怪就把咱们拖下去了!”

“什么水怪?”顾俊握着方向盘头都不回,“你现在跳下去,那水面就到你肩膀最多了。”

“骗人!”黎佳鄙夷地瞪他一眼,“你根本不知道水有多深,随便说说又不要负责,我要真跳下去了,被水怪卷走吃掉了,你就开车跑啦!”

“不会。”顾俊踩下油门,

“不会什么?你不会开车跑?”

“我不会让水怪卷走你,我会跳下去救你。”

“你又打不过水怪。”

“我把我给它吃啊,我比你块头大,肉多,还是肌肉,不像你,从来不动,只有赘肉。”

“被吃很疼啊!你肯替我?”

“这不是替,是保护,你是我的家人,保护家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哼,吹牛吧你就!”黎佳吐吐舌头,眼睛已经被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火锅店吸过去了,而顾俊看见那地方就像浑身爬满虫子一样难受,深吸一口气,过一会儿长长地叹出来,无可奈何道:“说过很多次了,做不到的事我不会往外说的,所有话都不是白说的,都会有后果。”

……

黎佳就这么坐在桥墩子上发呆,两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很长一段时间什么都没想,红蓝灯在她眼前闪烁了很久她也没看见,耳旁吵吵嚷嚷的,好多人在说话,她只纳闷儿深更半夜的怎么这么多人。

“黎女士?黎女士!”一只大手猛地搭在她肩膀上晃了一下,一下子把她的魂儿给晃回来了,她猛然惊醒,要不是那人反应快把她拉住,她估计得跌进臭烘烘的水里。

她仰起头,是一个警察,确切地说是一群警察,一个坐车里,两个站她跟前,还有一个不远处的地方打电话,拉住她的警察不年轻了,跟顾俊差不多岁数,戴鸭舌帽一样的警帽,对讲机挂在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