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方三辩再次噎住。
这个问题到底还是掉在地上了,一直到总结陈词的阶段,反方四辩先发言,将“爱情”定义为前科学时代的诗意想象,说承认其虚构性并非悲观,而是将人从文化枷锁中解放出来,撕下“爱情”这个被过度浪漫化的标签,直面欲望和关系的本质。
田嘉木作为正方四辩最后站起来,说:“对方辩友认为我方是在定义爱情,其实你方何尝不是在以重新定义爱情来证明它的不存在呢?
“你们用古代的包办婚姻来证明爱情的概念并非自古就有,用现代的离婚率升高证明爱情的概念正在消失,用苯乙胺三个月的分泌期来证明爱情短暂,认为爱情只是一个被过度浪漫化的标签。
“就像现实中很多人一样,他们认为爱情不存在,其实只是因为给了它一个不可能的期限,永远。有任何一种感情是永远不变的吗?如果能接受一个现实,爱情未必可以白首偕老,亦不保证幸福的结局,那很容易就能发现它是存在过的。正因为它终将消逝,反而证明了它确实存在。
“它在包办婚姻时代被压抑过,在苯乙胺三个月的分泌期里爆发过,也在一对爱人选择离婚的时候消失过,但它还是会在下一次苯乙胺三个月的分泌期里出现,哪怕对象变了,爱情依然存在。
“所以到底是谁在过度浪漫化爱情?反倒是不相信爱情的人,最信仰爱情,因为他们给爱情定了一个至真至纯的标准,所以,我也想说,让我们停止对爱情的过度浪漫化,承认它短暂易逝的存在。”
凌捷坐在对面听,听到最后一段,才忽然意识到他这番话是对她方才那一问的回应。
她抬起头,发现他也正看着她。这一番总结陈词应该不是他事先准备的,说得也确实精彩。
说实话,这个辩题正方好辩,也难辩。
好辩是因为证有比证无容易,就像证明存在黑天鹅只需要找到一只黑天鹅,而证明没有黑天鹅则需要检查所有天鹅,这在现实中几乎不可能。
而难辩是因为这个辩题的特殊性,证明爱情的存在很难找到新鲜的角度,正方在立论的时候,甚至已经提到“否定爱情存在将瓦解婚姻道德基础”这种话了。那句话一说出来,就引起在场观众的一片嘘声,直到田嘉木这番总结陈词,好像突然扭转了正方卫道士的形象。
但她对此并非不能反驳,哪怕辩论已经结束,她没有补充的机会了。
她只是笑了,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道:“请问对方辩友,这是新观点吧?总结陈词可以引入新观点吗?”
他当然知道自己犯规,也看着她笑了,可紧接着却又低头推了下眼镜,她似乎看到他脸红了。
在她的印象中,他高高瘦瘦,戴副半框眼镜,写东西文采很好,总是引用着荀子、穆勒、罗尔斯,像是个博学自信的大人,尤其是今天他才刚在总结陈词里教育过大家,三个月的爱也是爱,像是个斯文败类才能说出来的话,结果这时却又漏出藏不住的少年气来。
她忽然觉得这人有几分可爱。
至于那次辩论的结果,当然是反方赢了。
因为正方在自由辩论的时候回避问题被扣了逻辑分,又因为四辩在总结陈词里引入新观点,扣了规则分。
但那也只是一次模拟练习赛,他们这帮大一的社员当时根本没有实战经验,输输赢赢都是常有的事,等到活动结束,走出那栋楼,大家都好像已经忘记了方才的事。
相处了差不多一个学期,成员之间渐渐熟悉起来,话也多了。
他们走着,聊着。夕阳正在远处的树顶落下去,光线暗淡得成了个肉眼可视的咸蛋黄,路两侧种的都是悬铃木,十二月的冷风吹落大片枯黄的树叶,脚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一个男生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