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1995 年。
那一年,双休日开始实行,很多单位还坚持着大小周。
Windows95 发布,一台拖着大屁股显示器的个人电脑售价动辄两万多,就算无牌组装的也要一万挂零。
互联网才刚对普通人打开大门,电信公司在大学校园里摆摊,宣传二十元开户即可实现的拨号上网。
但被称为“猫”的调制解调器往往拨号几次才能连接成功,每一阵怪叫之后都会开始计时收费,用户掐着点收发邮件,再把仅有的几家门户网站和 BBS 浏览一遍,匆忙地好似在公用电话亭打投币电话。
那一年,世纪末的浪潮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象牙塔的礁石。台风季过去之后的九月,又有许多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的半大孩子怀揣录取通知书,从各地来到上海,走进 A 大校门。哪怕他们连飞机都不曾坐过,却已经有种模糊的信念,自己将来会去一些很远的地方,做一些不一般的事情。
那也是国际大专辩论赛最火热的时候,从 1993 年开始每两年举行一届,中央电视台全程转播,全国观众看着中外华语地区的杰出青年们济济一堂,讨论着一些形而上的话题,人性,道德,善恶,金钱,主义。
大学里的辩论社自然也成了明星社团,其中还得数新闻和法律两个专业参加的人最多,就比如凌捷和田嘉木。
新来的社员要上基础训练课,有老师或者老社员来给他们分析经典辩题,画逻辑树,拆解论证层次,而后随机抽取一个观点,限时立论写作。
除此之外,还有口头表达的训练,第一步便是矫正方言。
田嘉木从茂名来,自以为普通话说得无懈可击,长相也没什么地域特征,没想到开口就被老师问,你是不是广东人?毫无悬念地,他成了重点辅导对象。
老师倒是省事,新传的学生一般都会在大一过普通话水平考试,平常也有这方面的专业课,凌捷就这样与田嘉木结成了一对一的学习小组。
辩论社前几次活动,她认真负责地纠正着他的前后鼻音和平翘舌音的问题,指出他不自觉的语气词,呐,喔,唉,喈,以及各种颇具粤语特色的倒装句,谓语前置,状语后置。
作为一个看着周星驰和 TVB 电视剧长大的 75 后,她其实对这些表达也并不陌生,一个个地给他挑出来,一点不嫌麻烦。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她又想起一个点,看着他道,“你说,very well。”
“干嘛?”田嘉木不懂。
“说说看啊。”凌捷催促。
他只得照办,然后发现自己说出来的是:“Wery well.”
他刻意准备了一下,再试一次,结果用力过猛,又成了:“Very vell.”
“真的唉!”凌捷只觉神奇,说,“我们语言学老师讲到各地方言区分不清的辅音,粤语地区就有这个 v 和 w。”
但田嘉木觉得这测试不公平,明明是她一直盯着他看,给了他太大的压力才这样的。
“而且你自己平常讲话也是一口沪普,什么两年级,两楼,个么,好不啦,顺大便。”他学给她听。
她笑起来,说:“真的吗?等等,等等,两年级、两楼有什么不对?”
“这也是方言表达你不知道吗?”田嘉木反问,自觉赢回一城。
凌捷还真不知道,她从小到大都这么讲,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记住了她的这些口头禅。
直到几个月后,她参加了当年的普通话水平考试,考完特地来感谢他,请他去学校外面的小饭店吃了顿盖浇饭。因为就是这么巧,命题说话部分她抽到的考题是《我的成长之路》,要不是他的提醒,她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