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彧移开目光,音色淡然:“既然是太子妃的心意,那孤应当喝些。”
含之埋头用膳,时不时抬眼扫过姐姐姐夫,总觉得这气氛怪异中,透出几分亲近来。
明蕴之也不扭捏,盛了汤,又夹了几道菜,温声道:“殿下上朝辛苦,多吃些。”
她哪里看不出裴彧的意思,但这人昨夜里给她揉得腰酸,这会儿坐着都觉得疲累。方才还那样强硬地要在人前牵着她的手,让她狠狠紧张了一瞬,确认周遭无人投来太多目光时才放心。
她不是张扬的性子,偏生裴彧总会突如其来地害她没法儿低调。
真到了想要什么的时候,他又不会开口了,当个闷葫芦,有什么意思?
她才没兴趣去猜裴彧的想法。
裴彧看出她的心思,淡笑一声,目光投向窗外,任她们姐妹二人说话。
明蕴之问了几句,含之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垂首道:
“阿姐,如若为难的话,不然还是将我送回府吧。阿娘那里……”
“不为难。”
明蕴之抚了抚她的头发:“阿姐只是想确认,你当真打定了主意。”
含之自己也赧然,吃饱喝足,这会儿静了下来,细细回忆着。
“阿娘待我一贯比待阿姐亲厚,其实我心中都知晓,但从前,我只顾及了自个儿总被管束着,好似喘不过气来……”
含之:“我早就打定主意,不能似阿娘一般……偏激,处事急躁。”
她小声说着,知晓自己在说阿娘是非,心中到底打着鼓。
“但遇着事儿了,终究还是和阿娘一样,稀里糊涂地下了狠心,”她看了姐姐一眼:“阿姐可是为着这个,才担忧我?”
明蕴之歪头一笑:“你知晓便好。”
妹妹也是知书达礼之人,才情是有的,她去当女师全然够格。但她从前总是事事被爹娘兄姐包办,如今一自己做决定了,便也武断起来。
含之自己也觉得糊涂,甚至在事后,也会觉得害怕。
那可是火啊,寻常碰伤一点点都疼得要命,若是被火伤着了,留下疤痕不说,那得多疼啊?
若是因着她再伤了旁人,那便是她任性之下闯出的祸端了。
见含之真的反思起来,明蕴之便知晓她将先前那些话听进去了,安了心。
“吃一堑长一智,心里想明白了就好。”
明蕴之:“还有,你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怎么交际,怎知那……”
“嘿嘿……哈!”
“哈、哈哈!”
一阵喧闹的童声从楼下传来,窗户大开着,尖利刺耳的嬉笑传入耳中。
“下面好生热闹,在玩什么?”
明蕴之转过视线去瞧。
裴彧起身,关了她身侧的半扇窗:“稚童玩乐,风大,别着凉了。”
明蕴之其实爱听孩童嬉笑,离得远听不清唱着什么,只觉热闹得很。
她不以为意,转过头继续与含之说话。
裴彧站在窗前,指尖轻点着沉黑的窗檐。
数个垂髫小儿聚于一处,欢唱着什么,嘻嘻哈哈。徐公公探头一听,脸色忽地煞白,退出了屋子。
“十廿七,荧惑降;火连营,雨浸城……”
“去去去,一边儿去,闹什么呢!”
云香楼掌柜的拿着扫帚驱开门前蹦哒的顽童。孩童惊叫着散开,见他没追上来,仍旧嘻嘻哈哈地玩去了,口中哼着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歌谣。
掌柜的抬起头,与大开的窗棂后,露出的冷淡眼眸对望一眼。他干笑着又赶了赶,直到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才慢慢回了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