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等李乐训再动作,持起另只酒壶,徐徐往碗里注酒。
目光直盯着那清透的酒柱,一错不错。
直到酒液满得快溢出来,才堪堪停手。
而后,双手端起碗,将整碗的琼汁,全灌进了肚子里。
虽一语未发,但一举一动之间,无不从容优雅,气定神闲。
此刻,李乐训的视线模糊,目之所及,全成了缓缓转动的五彩斑块。
在她眼中,徐徵仿佛是只饮水的仙鹤。
他的嘴唇碰上碗沿,就像喙尖轻点水面,忽然停住了。
却不知为何,迟疑片刻,仙鹤高傲的脖子终是压低仙鹤还是就着那处喝了下去。
仙鹤的羽毛顺滑得像匹上好的缎子。是徐徵常年呆在官衙,养出的皎白肌肤。
修长颈项从雪白的中衣领子里露出来,浓密乌发下,红彤彤的一片,连着耳朵也全红了。
她记得,他于临康的宫宴之中,倒也没醉到这般地步。
如今一碗酒就不行了?
徐徵似乎是真醉了。
李乐训昏昏沉沉地又想。
毕竟,他端着碗的手腕,有微微的颤抖。
以为用袖子遮掩,就没人看得见?
他还将嘴唇触到她喝过的地方了。
上面留着口脂。是她为表尊重,专门扮作南方仕女的模样,这才特意涂上的。
假若她没看错的话。
23
还未及再细看。
旁侧伸出一只手,扯住了李乐训的衣裳。
“乐训小妹,为兄我、我也同你喝个。”
原是早已醺然的知府黄一炳。
他高举着只小巧的水釉杯,里头的酒液晃晃荡荡,洒出来不少。
直到将李乐训扯出人群,这才罢休。
李乐训当下便和他碰了杯:“是我敬你,不会忘了黄兄的!”
黄一炳避着人群,拍拍她的肩膀,摇头晃脑道:“哎呀,哎呀。你既、既与徐太尉关系好,缘何转投枢密相公门下?”
“我听说老师说,你找徐太尉求官,他没允对你真好!”
“你干嘛胡乱站队?就跟着他不好吗?多事之秋,何必急着出头?更不用委屈到高潭这穷乡僻壤来,虽是为我排忧解难,但于、于你自己,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话说得颠三倒四,显是醉得不清。
甚至借着酒醉,吐了不少实话出来。
李乐训也跟着摇晃,伸出一根手指,缓慢地在黄一炳面前摆动:“非、非也……”
“我手上有兵,在临康辗转太久,上头……”她的手指突然停下,指指天上,“上头会睡不安稳。”
“黄兄可不要也学上头,不、不信我……我与黄兄最投缘。”
黄一炳大着舌头:“不会,不会,怎么可能!我就是为、为你可惜……你手下都是精兵,耗在高潭这伙匪徒身上,实在不值当……”
李乐训:“哪里哪里,我就是来打仗的……不能打仗,我也不南归了!最好趁机,打到河对岸去!把蛮子都杀光!”
“我!我收复失土!”她几要大喊出声。
这番惊世之语,惊得黄一炳一激灵,酒醒了大半,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
“别别别,小妹,隔墙有耳,这话可不兴说!”
李乐训倒也听劝:“不说就不说。”
黄一炳接着哄:“对对对,不说就不说。”
李乐训却不满意了:“那黄兄再陪我喝。不能说,总能喝吧。”
黄一炳:“是是是。”
“徐太尉,喝一杯!”李乐训振臂大呼。
她在借酒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