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听出其中蹊跷,蓦然发觉徐徵入狱可能并非意外,而是他一手促成,不由惊呼出声:“这是什么意思?”
徐徵却不愿为他解惑:“我意已决。夜深天寒,还请快回吧。”
判官只得离开。
只是人虽转过了头,却还是留下模糊不清的几个字,混在碎石路上踢踢踏踏、嘎吱嘎吱的声响之中。
“值得吗?”判官嘟囔着。
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98
龙诞之日至。
只在那青天白日里,临康城内外就已经家家结彩,户户张灯,比那专为观灯的元夕还要热闹。
正所谓:逶迤瀚水之滨,辐辏百州之地。北延峦岭,成睡虎独卧之形,西接江河,有青龙盘曲之势。风息雨霁,仙人驱云车让日;琼台玉阙,御园催群芳竞华。黎庶高唱丰稔曲,娇娥齐颂太平词。佳人仕女乘香车,公子王孙驭宝马。天街尽珠玑,小巷遍罗绮。
徐徵却无福得见这般盛景。
那判官也该贺寿,便只在夜里顾他一回。而看押他的小牢子,更是因他这个死囚牢犯,不得放出去看热闹,也拿不到过节派下来的利钱,心中怨气颇深。
想着贵人保这死囚的钱财,只到龙诞之日止,便故意磨蹭到午后,再把给他些残羹馊饭,敷衍过去。
见徐徵闭着双眼,并不捡来吃,小牢子顿觉遭了冒犯,抢进牢房里,揪起他的发髻徐徵日日都梳发,尽力将自己打扮得整齐,竟给这小牢子行了方便。
那小牢子大骂道:“贱骨头,死到临头还敢招惹你爷爷?喜欢装死,爷爷就成全你!”
骂完,把徐徵从地上拖起来,抄起装着馊饭的破陶碗,一把拍到徐徵脸上,捂住他口鼻,逼迫他张开嘴吃下去。
徐徵不为所动。
小牢子火冒三丈:“不想吃?爷爷今天必叫你连着碗一起咽下肚里去!”
陶碗狠狠地砸在徐徵齿关,碎成几瓣,扎得他满脸鲜血。
小牢子还要再打,头顶突然转来钟声。
“当”沉重却不模糊。不知源头在哪里,却仿佛环绕四周。
小牢子不禁松开徐徵,疑惑地抬头看:“什么声音。”
“当当”又是两声。
“怕不是龙诞节过完了,禁苑里敲钟。那我便该送你上路!有官人保你,却只保你到龙诞节,另一位官人则要我在龙诞节后杀了你!”小牢子猛然底下头,恶狠狠地瞪向徐徵。
徐徵的脸色却变了。
他遽然睁开双眼,现出些身居高位时色如寒霜的气势来。
“你知这钟声何来?”他说。
把小牢子吓得一哆嗦,跳起来大骂道:“管它什么钟,都是你今日的丧钟!”
钟声还在响,小牢子却管不得那么多了。
他从腰里掏出一包毒药来,掰开徐徵鲜血淋漓的嘴就要往下灌,“休怪你爷爷无情。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怪就怪那买你命的贵人,到地底下做了鬼再去报复他!”
空中忽地飞来一颗石子。
“啪”一下,打落了小牢子手里的东西,毒药撒了一地,力道震得他自手腕往上,整只胳膊都麻得抬不起来。
“丧钟确实叫你说对了。然而既不是他的,也不是你的。”
掷石之人从暗处现了身。
她也将满头秀发整齐利索地梳在发髻里,只有一根红艳艳的发绳点缀其中似乎是同徐徵呆在一起久了,也染上了他讲究的习惯。
但她浑然不觉。
“临康的冬天,竟还是这般冷。”她搓了搓双手,又立刻笼进袖子里。
她嘴巴里也叼着根稻草。
竟和与徐徵初见时的模样重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