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公相交,素来仰慕徐公之大才。可我这差使是王太师交下来的,须得奉命行事。公如今见弃于上,王太师想叫你受这番皮肉之苦,我也不得不照办。棍棒下来还有别的手段,什么节鞭笞身,竹蔑子夹手,冷水浸身,这都要使过一遍。若王太师仍不满意,还有针扎火烙,折腿断手,挖眼拔齿的法子。”
“徐公,你代李乐训迎那宋师剑来朝,实在是失之不智。此二人皆土匪出身,身后无万民为倚,更无天下学子为应,官家要以此为由治罪,便无需顾忌声名。王太师自然也能得空公报私仇。”
徐徵听他一番痛陈,仿佛早有预料:“我自晓得。不仅如此,还可将高潭府失手之责,全加于我一身两方对阵,主帅不在军中,反而贪生怕死,躲到临京城里去了。该遗臭万年,受天下人唾骂。便是凌迟车裂,剥皮楦草,也死有余辜。”
说得那判官不禁汗颜:“这……擅离高潭确是事实,是徐公你冒进了。”
徐徵却盯着他的眼睛道:“方才一言,乃是揣度王太师所想。徐某死不足惜,而高潭绝不会失守。”
判官若有所悟,便继续劝他:“原来徐公是另有打算。不过我想你应当知晓,今次的转圜之机,只应在张枢密身上。天子诞辰将至,张枢密生怕杀生冲撞了神仙,坏了修筑寿园的功德。王太师使我来料理你,意在叫你身殒狱中;张枢密却惧见其成。我虽不会使什么恶毒手段害你身残,但也不会留手招惹王太师不快,只能借张枢密之名拖延时间。公若能在重刑之下保命,千万趁此时机,托人相救。待龙诞一过,尘埃落定,公命即休矣。”
而徐徵话虽多说了几句,此刻回他,态度却仍然冷淡,语气不带悲喜:
“蒙君贵言。便请用刑吧。”好像目下将受严刑之人,并非他自己。
他坦荡地跪着,任凭刑室里的甲士将他双手缚住,吊在铁架上鞭打。
鞭子上密密麻麻排着倒刺,倒刺上沾满了盐。
鞭风抽乱了徐徵整齐束好的发髻。
他先前的棒疮有的裂了,有的没裂,鞭子将它们绞在一处,全都重变得血肉模糊,其中还混着囚衣上的麻线。
判官不忍多看,起身背向,闭上了眼睛。
徐徵也闭上了眼睛。
只是他却紧咬住牙关,不出一声。任那疼痛激起的冷汗,沾湿了他的脸庞,使那两扇长而密的睫毛尖上,也坠起浑浊的水滴,而耷耷地垂了下去。
一时间,只剩下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响。那声响由清脆,渐而变得沉闷了。
连日的奔波,诏狱里的辛苦,使徐徵急速地消瘦下去,脸上失尽了血色,一对柔软的嘴唇也变得干裂枯涸,淡得看不出颜色。
他吊挂在刑室里里,宽大的囚衣罩在他身上,浸饱了血水与汗水,好似孤松上挂着道旧灵幡。
97
而此刻李乐训正在围困金城。
站在山坡上远望家乡,记忆中的高墙竟显得低矮起来。
寒风如刀,呼啸而过,城墙上的旗帜也不如记忆中那般威严煊赫,反倒像是被裁成小片的碎布头。
金城守军负隅顽抗,她倒也不急,屯扎在四周,慢慢等城中粮草耗尽。
全因曲州一行,让她收获颇丰。
既有从朝廷要来的粮款,还有曲州知府的孝敬。
而新来的宋师剑一伙,则自带干粮,吃喝无需她发愁。
且宋师剑虽对她本人不怎么尊敬,但并不违抗军令,来了之后,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出了不服管教的刺头,宋师剑也会自己先收拾了,绝不闹到她这个主帅面前。
金城已在瓮中,李乐训便清闲了些许。
有空便与亲信李佛青、李白善等人玩起了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