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训冷哼一声：“算你学得快。”

“那我祝徐相公新年鸿图大展，祝我自己早日收复金城。”她接过酒，与他碰了一个。

一碗热酒咕噜咕噜全灌进了喉咙里。

自己喝完还不够，要盯着徐徵也一气饮尽：“你不喝完，就是不给我面子，听到没有？”

从粗陶的酒碗，一路盯到他滚动的喉结，确认那酒真正下了肚，她才抄起手边食箸夹菜吃。

桌上的菜色，虽堆了满满一桌，却并不如何好。

鼓城战火方歇，又正值隆冬，故而无甚鲜物，荤油全靠徐家的年货熏鸡咸鱼，腊肉腌菜等等。

李乐训可不会亏待自己的嘴巴，第一箸便盯上了一段黄津津的鸡腿。

咸香的鸡肉，每一丝都熏得焦黄，佐料入味，连藏在肉里头的骨头也酥化成了渣，稍稍一抿，就能吸到里头润润的髓，竟有些别样的鲜味，令人口舌生津，想再下一碗热酒。

李乐训却没选择倒酒。

反倒立刻又夹了几块放入自己碗中，开口道：“有人就是离不开父母，永远是家里的金宝贝，娇娇儿，走到哪都要爷娘跟着，稍离开一阵子，好吃的，好喝的，便全都伺候过来了。真羡慕啊”

在心里说过一遍的酸言酸语，叫一碗好酒催发，竟全吐露了出来。

说话间，她来不及吃东西，手上却没停着，除了先前的熏鸡块，又夹走了藏在另一只长碟下的鱼肚。

她就是阴阳怪气！

那怎么了？

要是没有青人之祸，要是她双亲在世，不，只要她叔父李罡还活着，逢年过节，她吃到的，用到的，也会比徐徵好一千倍，一万倍！

她的亲人，才不会同徐徵那招人嫌弃的老父亲一般，上管天下管地，恨不得徐徵一天眨几次眼，一夜翻几个身，都要牢牢管住。

李乐训气愤不已，就着碗里的鸡肉鱼肉，大吃几口麦饭。

反观对面徐徵，仍然不慌不忙，连将食箸放入口中的姿态，也端肃整齐。

他甚至还有闲心，为她重斟一碗酒。而后夹起一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腊肉这道菜离她太远，他要伸长了胳膊，才能正好放入她碗中。

做完这些，他却什么都没说。

好在李乐训来者不拒，他夹来，她就吃。

埋头吃饭，终于没了骂他的空闲。

一碗饭，三下五除二便见了底。

李乐训为自己添满，却看见徐徵那碗，只下去薄薄一层，连皮都没伤到。

“天这么冷，你不快点吃，菜里多荤油，等凉了浪费吗？吃饭还非要端出个姿态，你是哪里来的娇娇？”

突然想到，今天虽过节，但她能吃到这些好东西，却是沾了徐徵的光。

好像不该骂他？

可骂都骂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不成？

她才不会承认！

她只会放下碗筷，起身道：“你等着。”

李乐训去菜窖里取了冻好的芜菁豆腐等物，在桌边架了个小铫锅，咕嘟咕嘟地煮起来。

“好了，想你也不会听话。有锅在这煮着，总不会冷了吧。”

说着，又给徐徵递了一只小碗，碗里装了小半的清酱，清酱上飘着薄薄一层麻油。

“金城冬日冷得能死人，就这种东西最好吃。我小时候过冬，就盼着叔父给我煮这锅东西。你不吃我就骂你！”

她手上忙忙碌碌，闲着的一双眼睛却也不看他。

好似和双手一般的忙碌。

目光无处安放，只能落在锅里，一见有块豆腐随着翻滚的沸水，悠悠地浮上来，便连忙伸手捞上来，蘸好了酱汁，趁热放进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