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就是想。
徐徵不欲母亲多问,平添担心,于是调转话头,回到父母身上:
“父亲想走,便由他去,不愿见我,不见也罢。我去为他备下车马人手,再修书知会大哥。母亲不若留下。路途奔波,身体为重。”
徐母摇头:“他老了,长了顽童脾性,也就是闹一闹,你怎么也由着他?”
“你先回去吧。我再劝劝,为你们说和,让他给你个台阶下,这事就算过了。别白费功夫,尽由着他胡闹。”
“叫厨房为你再做些东西吃!”
徐徵走时,徐母还不忘叮嘱。
父亲虽没劝动,徐徵倒不如何忧愁。
得知他身子无恙,他更是安定下来。
如今朝局多变,父亲受李乐训一通气,不再理会自己,这却是好事。
一来他无需受家事分心,二来父亲不会拿着外面听来的小道消息,逼迫自己解释。
到那时,他自认是没有李乐训的魄力,与他大吵一架。即便认错道歉,也不知能否合乎父亲的心意若不合意,大概又要罚跪。
或许出于孝义,还会透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若无双亲竭力供养,他何以至今日?恩重如山,叫他如何拒绝?
他反要感谢李乐训。
想起李乐训,徐徵不由得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
他的脸好似依旧在发烧。
指腹蹭在颊边,无论力度多轻,都有些僵硬。
人的嘴唇竟是那般柔软。
他又碰了碰自己的唇中。
不够软。
*
徐太公最终没有成行。
只是一直拒绝再理会徐徵了。
徐徵却一反常态,并不执着。
而是沐浴焚香,整装肃容,进宫去面见官家。
然官家的态度,颇为冷淡:
“徐卿何事?”
与惹怒父亲不同,徐徵对此事早有预料,毫无惶恐之意。
他规规矩矩地下拜行礼:“臣有罪。”
“你何罪之有?”天子眉间愠色隐现。
他意识到,徐徵似乎猜到了他要降罪的想法,这使他十分不悦。
故意设坑叫徐徵跳若他再猜中,等着他的便是天大的罪名!
“臣慢待青国来使,更不该与王太师争执。”徐徵道。
“愚钝!谁允你奴颜屈膝,谄媚青人?我天朝上国,岂容宵小放肆?朕该如何治你这软骨头的大罪?”天子语气虽凶恶更甚,其中郁气,却不觉消散少许。
全因徐徵不仅没猜到他的心思,还将错处递到了他手里。
官家确是因乌图一事发怒。
怒的是自己奉乌图为贵宾,又赦免李乐训,全出于徐徵刚回京时的建议,仿佛被他牵着鼻子走。又仿佛被他看穿色厉内荏,既瞧不上青人蛮夷,又害怕青人武力,又卑又亢的丑态。
而徐徵说自己对乌图招待不周,在这般情形之下,却是把坏事往自己身上揽陛下有罪,罪在臣等。
皇帝的面子倒完完整整地保全了。
他当然并未说错徐徵当真将乌图投下了大狱,也与王彦卿大吵了一架。
自是显得天子圣明,智高一筹,毫无突兀生硬之感。
甚至唤起了官家不好的记忆对王彦卿王太师的。
若说徐徵是剖陈利弊,循循善诱地引着他对青国低头。
王彦卿却是遮也不遮,拉着他跪地,好似下一刻,就要将牵羊的绳子塞进他手里,叫他肉袒以降!
官家是天子,畏惧青国可以,怎能叫臣下戳穿?
由此观之,官家的心思,徐徵竟是有意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