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后来是在村民的千夫所指之下强行把孩子抱出来的。正挨骂那会儿佟西言兜里的诺基亚响了。
刑墨雷一下午没见他人,查他行踪,电话一接通就听那边乱糟糟的好些人用方言骂人,他问佟西言在哪儿。
佟西言不敢说,但天黑了,最近的旅馆在县城,去县城的中巴车已经下班了,两个人抱着孩子,人生地不熟,往县城的路怎么走都不知道,他只好在电话里对刑墨雷说了实情。
刑墨雷于是连夜开车下乡,一路上脸黑得像包公,接回了医院,给了吕娅一支氯化钾,叫她自己擦屁股。
孩子白白嫩嫩包在襁褓里,大眼睛睁着,一个小姑娘,一个妇产科医生,怎么下得去手呢。她一边哭一边找孩子静脉,不知道打哪里好。
“颅囟。”刑墨雷在一旁冷眼教她。
吕娅强撑了一下午的情绪崩溃了,大哭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佟西言看得心疼。以后也是要当妈妈的人呀,不该让她做这么残忍的事。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但还是去拿她手里的针:“让我来吧。”
“不!”吕娅不肯给,哭着说,“我的事情,我自己负责!”
刑墨雷看着这俩倒霉孩子,觉得差不多也惩罚够了,烟一摘,大手伸过去一把把针夺了:“都给我出去!”
后来的中层会议上,刑墨雷故意当众点名妇产科主任,叫他背大月龄引产的流程,又问他吕娅的带教是谁,叫那个带教把这个流程大声朗读三遍给学生听,然后再抄一百遍,送到肿瘤科主任办公室去让他检查。
那晚他打完了针就拎着佟西言走了,吕娅守着孩子又哭了很久,坚持等到工人来把死婴拿走了才回家。连续一个多星期她都做恶梦,梦见家人一个一个意外死去,她觉得是那个婴儿在梦里向她报复。
之后她便下了决心,再不为人打胎。
从门手出来,孩子也早让家人接回家了,两个人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回住院部。想到当年,吕娅已经释然,其实她比谁都清楚那个婴儿不应该活下来,即使幸存下来,成年之后的后遗症也无法估计,甚至能否活到成年都是未知数。但到底那时年纪小,经不起事,下不了手。
“当时多亏了你跟刑主任,”她说,“你说刑主任怎么能那么理智,他明明很喜欢孩子。”
单位里不管谁的小孩,遇上了,叫他他肯定就给见面礼,动辄三五百,大人要是推拒,他还要生气。佟西言是最了解的,科里谁的孩子过来做作业或玩儿,刑墨雷见了便要掏钱包,五十一百往人孩子兜里塞:来,伯伯这里拿点钱买糖吃。
能有多理智呢,佟西言没有告诉吕娅,那天晚上回去,他是吃了那老家伙的苦头的,喉咙疼了好几天,下巴颌都差点叫他捏青了。
日常73
每年的大年初一,医院行政领导一大早就会去各临床职能科室拜年。梁院长带头,外套口袋里全是小红包,但凡上班的都有份,讨个彩头,这是算在春节加班补贴以外的拜岁钱。
今年这红包依旧有,只是梁院长不能亲自发了,他躺在监护室里,已有不短的时间了。
从孙副院长手里接过红包时,大伙儿都有些伤感。
一大早便有好几个中层去了监护室。除夕梁悦在那儿陪夜他经常在监护室里过夜,有时小护士们坏规矩给他准备的陪人床都不爱睡,就睡他父亲床尾,蜷缩得像一只背甲坚硬但腹部柔软的小穿山甲。倒也不见他悲伤,似乎人在就行,他等过一回,便等得起第二回。
陆陆续续有人来拜年,等到黄昏过后,他才得空回家。家里还有老保姆在,她不放心他,不肯像往年那样回乡下去与娘家人团聚过年。
他走后不久,大主任刑墨雷去了监护室。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