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头晕，感觉自己的心率至少得有一百二了。

“……早晚要被你气死，”他说，“索性你就气死我，就算我还给你了！”

这句气话杀伤力很大，家长一下子都没应上话来，立在床边，像条丧家犬。他们是扶养人和被扶养人的关系，但这段关系里最不需要强调的便是所谓的“养育之恩”，他们是平等的，所有的付出都是心甘情愿。回应和偿还是两个概念，爱不能是绑架，他宁愿他毫无回应，也不愿意他因为觉得亏欠而陪伴在他身边。

梁悦气呼呼，讲完了便背过身躺下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背后有什么声音。

深夜的卧室很安静，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渐渐地，他便消气了，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原谅与不原谅的说法，他其实压根也没有为这个事情真正生气，比起他篡改名单，他更在意的其实是他的蒙骗，但这种行为这老家伙已经做了三十年，从他捡到他开始，他便一直活在他的蒙骗里。

所以他其实也不是因为被蒙骗而生气。

可能他就只是气他顶嘴。

想着想着，梁悦便心软下来了，但是又没有台阶下，便还是背着身躺着，两只耳朵竖着，心想只要那老家伙再说一句爸爸错了，他便马上让他上床来。

等了好久，他终于等到那老家伙又开了口。

“……你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两千四百克，胎脂很厚，不像是足月，因为新生儿窒息，他们忙着抢救你，等抱出来给我看，头发上的血污都干了，脏兮兮地一团肉。窒息抢救回来的婴儿，各方面反应通常都会差一些，可是我一抱你，你就睁开眼睛看我，好像你看得见我一样……我碰你的脸，你一把就把我的手指抓住了，抓得紧紧地，往自己嘴里塞，拼命地嘬。”

“吸吮和抓握都是新生儿本能反应。”梁悦下意识地反驳，察觉自己说了什么，索性便坐了起来，瞪着那老家伙看。

“你哪里会吸，”家长回忆起往昔，忍不住笑，“奶嘴塞到你嘴里，你用舌头搅和来搅和去，搅和烦了，自己先哭了，头两天，都是我用手指头蘸糖水喂你。你妈妈因为强直性宫缩，死于子宫破裂大出血，你呢，你就抓着我的手指头嘬，两只眼睛盯着我，认定我了，我不养你，你哪里肯放过我。”

“不要讲了。”梁悦生硬地说。

“你什么都知道，像被人养过一样。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前世我养过你，把你养丢了，把你忘了，所以你这么看着我，抓着我，生怕我跑掉”

“不要讲了！”

家长听话的停了几秒，看着他，又温和地道了歉：“是爸爸错了，宝宝不要生气了，嗯？”

他的眼睛红红的，道歉显得尤为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