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头是医院会议室,一帮子大小干部带着口罩围座着,佟副院长正讲话:“……依据新版本无症状感染者的定义,凡就诊病人抗体检测一旦为阳性,那么不管他有没有症状核酸是否阴性,即可确诊为无症状感染者。如果依照这个标准制定应对措施,那我们的医疗资源恐怕不会比疫情爆发期宽裕,目前的防控工作和监管力度已经做到顶了,再要把这些已经是康复期的核酸阴性的病人的接触者再全部隔离,那人力物力都无法支撑这个刚性制度。”
“不计成本,防控才是首要任务。”孙副院长说。
佟副院长说:“IgM阳性如果是无症状感染者诊断的唯一指标,那大部分康复期病人都会被包括进去,除非他免疫失败。到这个时候还要一大家子一大家子送进去隔离,基层工作者执行时会面临很多的矛盾冲突。”
他顿了顿,又说了一句:“核酸检测虽然可靠性存疑,但把IgM阳性作为唯一一条金标准,从医学上讲,未免过于武断,我个人建议”
刑主任手里的打火机突然咔哒一声响。
佟西言垂下眼睑,握着手里的笔没再说话,大伙儿都看向大领导。
梁悦侧了一下脑袋让家长测了个耳温,问道:“CDC那边什么意见?”
孙副院长说:“CDC,市传染病医院,都主张跟江城那边一样处理,用新标准。”
公家单位,这个时候擅作主张,追责起来上到厅长下到办公室科员,可不光是掉乌纱帽的风险。
梁悦思忖片刻,说:“这个月月初,六院死了一个阑尾病人,还没手术,送到病区就抢救了,他是怎么个情况呢,这病人先是早上挂门诊号子,门诊看他是急腹症,叫他去急诊,到了急诊呢,量体温三十七度六,对,医院门岗的额温没给他测出发热,那么走流程,又让他去了发热门诊,到发热门诊做CT排查,腹部CT提示阑尾炎考虑,再排查流行病学史、请普外会诊,到那天下午的三点半才收治病区,一到病区血压就八十五十了,病人禁食二十一个小时,抽了个血钾三点一,当班医生一边通知手术室急诊手术一边给他补钾,补钾要控制速度,结果滴了还没到一刻钟,病人就心脏骤停了。你们觉得,他是怎么死的?代谢性酸中毒?感染性休克?心脏基础疾病?”
会议室里没人说话。
“八十五十的血压,很明显这个病人一到病区就已经是休克状态,早上九点到医院,到下午四点心脏停跳,整整六个小时,医院为他做过什么?”
他是愤怒的,但几个月以来,愤怒和病痛已经消耗了他太多体力,他变得虚弱无力,作为一名临床医生,他同千万同仁一样,只能承受着一条条生命在眼前消逝而无法去挽救的痛苦,一种近乎违背本能般的痛苦。
“……用新版本,疾控现在的人力资源够它完成流行病学调查吗,”有些话只能是他梁院长说,有些决定也只能由他梁院长亲口下达,“不必盲目。IgM阳性,IgG升高,核酸检测三次结果阴性,没有任何症状,CT检查无异常,可以不予集中隔离。”
徐从谏忙说:“好的,我马上通知下去门诊那边。”
梁悦有些困,他觉得自己可能又有些低烧。他已经没有任何肺炎症状,肺部影像也无异常,核酸检测呈阴性,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时好时坏反复低烧,一烧起来便浑身乏力胸口憋闷,夜里有时候甚至要靠吸氧才能维持住氧饱和度。
隔着屏幕,他们听不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但多少看得出来他的疲惫,孙院长不忍再折磨他,简短说了一些前期流调工作中需要整改的不足之处便要匆匆散会,他却又开口了:“几位副院长留一下,财科你也留一下。”
江浙地区平舌翘舌不分,财科长其实姓柴,因为是医院财务科长,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