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倒是在附近的电玩城又遇见过他一次。工作日的早晨,并不是电玩城的正常营业时间,偌大一个游艺厅里他独自玩一台跳舞机,像个精灵般愉悦专注。似乎是跳出了汗,脱得只剩件贴身的秋衣,背后的蝴蝶骨随着舞姿耸动,令人有一种好像他会突然张开巨大羽翅的错觉。

他们想为前一次的事情向他道谢,但没等他们靠太近,他先从机器上跳了下来,走向了倚在柜台边的一个中年男人,任由对方像伺候幼儿园孩子似地更换了他背后的汗巾。

好像他总是跟家里长辈在一起。

那男人大约四五十岁年纪,戴了一副眼镜。在给他穿毛衣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他们。

“你朋友?”他从容问他。

但他似乎很不喜欢他问这个问题,怄气似地把水壶往他怀里一塞,走了过来问他们:“有事吗?”

“上次的事谢谢你。”他们中间最沉稳的一个立刻做了回答。

“不客气。”

“你是哪个学校的?要不要加入我们?”他的肢体灵敏度、平衡度、速度和柔韧性都非常好。天赋是任何专业训练都无法成就的东西。

他像是很意外受到邀请,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中年人。对方臂弯里挎着他的大衣,藏在眼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带着温和鼓励的笑意。

不知怎的,这笑容惹毛了他。

“不用了,谢谢。”他生硬地拒绝。

“你干嘛总跟老人家待在一起?”年轻人比较冲,有人不服气他的态度。

这不大礼貌的问题成功让他停下了离开的脚步。他并没有生气,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一直好笑地盯着身边的中年人看,这让对方很无奈,不甘心一般回头扫视他们,那不怒自威的不悦令他们都不敢再作声。

最后还是他解围。

干嘛总跟老人家在一起?他说,因为我也是老人家啊。

一直到他们中间一名成员得了阑尾炎开刀,他们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

那天早晨他们在病房走廊再一次遇到了他。众人簇拥着,他穿了一身白大褂,将一本病历本甩在了护士站。

谁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科室有这么多三线用药?他冷峻严肃地质问着那帮大大小小的医生。

病房里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扫床的美小护安抚说没事的,今天我们院长行政大查房,可能等下他会进来问一些情况,大家有意见尽管提。

那小伙儿是你们院长啊?隔壁床大爷吃惊道,大学读过没有?

美小护笑说,您真会开玩笑,我们院长当年可是省医大的高材生。他从小身体不大好,家里人养他养得特别小心,就不显年纪,今年其实也有三十多了。

因为我也是老人家啊。

他们同时想起了他说这话的模样。

所以他可以在工作日的早晨躲在电玩城角落独自玩耍片刻,却不可以众目睽睽之下同他们在广场跳那些过分自由的嘻哈风的舞蹈。

每个人都必须长大,无论他愿不愿意。成年人的世界诸多约束,同责任相比,内心的悲喜都显得微不足道。

位高权重,还有许多人把他当孩子一样爱护,大约这就是被命运眷顾的幸运儿了吧。???

日常56

“……人群中终于响起了一阵表示不满和惊讶的嘁嘁喳喳或嘟嘟囔囔的声音,最后这种声音里渐渐流露出惊恐,畏惧和厌恶的意味……陌生人身材又高又瘦,从头到脚都藏在一块裹尸布里……他的裹尸布上溅满了鲜血,他的额顶以及五官也洒满了猩红色的恐怖。”

低沉的男中音一字一字念得缓慢,那些字眼仿佛刚从烘焙炉里倒出来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咖啡豆,连语句中饱含的诡异与惊悚都被熏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