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副不敢再惹他不快，陪着坐了一会儿，等他气顺了，才应承着告辞。

梁悦没有睡着，一旁的湿化瓶发出呼噜噜的温柔声响，躺在床上几乎听不到其它声音，但他睡够了。

当年梁宰平车祸昏迷，二楼的客房里也设过家庭病床，监护仪氧气抢救车呼吸机，一应俱全，就跟此刻的主卧一样。肺炎他小时候得过一次，完全不像这次这样严重，咳得喘不上气，疝都要咳出来了。

好厉害的流感病毒。

家长禁止阿姨再上楼，盯着她吃了预防流感的药。老太太快七十了，好省则省。其实家长也应该隔离，但老家伙太固执，夜里都不肯去别的房间睡觉。

他好像不需要睡眠似的，一直在床边坐着，无论梁悦什么时候醒过来他都在看着他。起初他还骂过他，后来病难受了也管不上了，稀里糊涂的，还问他自己会不会就这么病死了。

问这个问题实在很傻，他怕家长笑话，因此连忙费力地补充，说我没有怕死，我只是……

他又没好意思说“我只是不想离开你”这种话。

面罩扣着，家长脸上的表情他看得不甚清楚，却听得到他温柔坚定的声音。

没关系，他说，不管你去哪里，爸爸都跟你在一起。

那我要是真死了呢。

不管你去哪里，他说，爸爸都跟你在一起。

梁悦没再说话，一道走未尝不是好事，他太知道独活是什么滋味了。

非常时期，家家户户闭门谢客，只有孙院长定期来请示工作。

家长上楼时，梁悦发现他又没戴口罩。

“没事别老进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自觉的撅了一下嘴。

家长坐了下来，有点委屈：“爸爸在外面很无聊的。”

梁悦没有力气翻白眼，问：“孙伯伯走了吗？”

“嗯。”

“……也不知道医院里现在怎么样。”

“全院戒严了，出示工作证才能入内。”

“那疫情就是还在蔓延，”他愁得皱起了小细眉，“医疗资源怎么够呢。”

忧国忧民的样子，跟平时吊儿郎当完全不像，真长大了。

家长不愿他劳神，换了话题：“今天读什么？嗯……《夏娃日记》怎么样？”

“读一个讲瘟疫的吧。”

“加缪？”

“麻木。”

“萨拉马戈？”

“悲观。”

家长去书房拿了本短篇集：“砌墙大师的怎么样？”

“你要有感情地朗诵。”梁悦说。

“谁家小孩这样难弄。”家长故意嫌弃，把书放在一边，给他换了吊瓶。

梁悦安逸地闭起了眼睛，心想谁知道呢，反正他什么样，大人难辞其咎就是了。???

日常52（架空）

康莱医疗器材公司的业务员小张经过城东大药房门口的时候，在排队买口罩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尽管那人戴着口罩当然往日见他多数时间也都是带着口罩的但有没有戴口罩并不影响他在人群中的识别度，那身形气质，只要同他接触过，都能将他牢牢印在脑子里。

小张怀疑自己看错，他把车开近了一些，摇下车窗同他打招呼：“刑主任？”

对方侧首，凶神一样的眉眼，果真是恩慈的大外科主任刑墨雷。

这太稀罕了，他们业内都知道这位大主任性子极其急躁，不要说排队买东西，连吃饭都是火急火燎，不是喝酒应酬的话，一碗饭别人才开始喝了两口汤，他已经扒完了，皱着眉头像是完成一件很痛苦的任务似的。

很多时候他带给他们的压迫感都来自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