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能吃到九点,酒量差的已经喝得五迷三道,又是忆当年峥嵘岁月感叹医院之发展现代医学之进步,又是聊贫困差距民生之保障国运之兴衰,话题实在无聊,听得梁悦直犯迷糊。
最后还是坐他正对面的大内科主任提醒其他人说院长快睡着了,这才散席。
车子驶离的时候,梁悦回头看身后,小饭馆灭了灯,黑压压一片沉寂,今晚的饭局仿佛梦境。
他喝了许多蛋茶,又吃了点心,又困又撑。
“你有没有听到哐当哐当响,”他冲家长含糊抱怨,“我肚子里都是水。”
一旁的老家伙浑身酒气,伸手把他抱进了怀里,大脑袋贴着他的肚子装模做样听:“……不得了,里面有条大鲸鱼。”
车后座空间逼仄,梁悦怕痒,又没处躲,一边笑一边揪他的头发推他,反倒被压着脑袋亲。
“擅自批准中层干部辞职,梁院长生不生我的气?”他醉醺醺亲他的鼻尖低声问他。
梁悦捏他的脸,手软使不上劲:“你谁呀,是梁宰平就不生气,是别人,趁早滚蛋!”
“那真滚蛋了?”
“……滚。”
黑暗中梁悦红了眼眶。整整三年,他低头,他示弱,他求这老家伙回头,他受天大的委屈就是为了此刻被调笑。
没人再说话,车里陷入了死寂。
梁家的阿姨没有听见东家的车子回来,等她醒来,听到的声音是从客厅里传来的。
老的似乎一直在道歉,宝宝不要哭,是爸爸错了,是爸爸喝多了。
她将门开了一道缝,客厅里的一幕仿佛二十年前,小少爷发脾气了,当爹的便孙子似的低声下气哄。从前倒还能装几分威严,这会儿哄不好了,便只能在沙发跟前跪着。
她合上门,又睡了回去,半睡半醒之间听见那小少爷在哭,猫叫似一阵轻一阵重:爸爸,爸爸,我要尿尿,你别弄我,我不,我不……你混蛋,阿姨听见了……
……沙发的布套子是昨天才洗的,地毯可有十来天没洗了……老阿姨迷迷糊糊地想,这当爹的心里该有点数吧,别把孩子弄脏了……也别全给他脱了,回头着凉……那件儿薄的羽绒背心上回放哪儿了,明早得给他穿上,不爱穿也得穿,这都什么天儿了,街上谁家小孩儿不是裹成个球样……
她想得多了,渐渐地,便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刑墨雷在回家路上睡着了。
他坐副驾驶座,佟西言开车,到家了还没见他动一下,便侧身摸他的脸想让他醒过来。结果手刚挨着脸,就被他捉进了怀里。
刑墨雷闭着眼睛,两条手臂像捕兽夹夹住了猎物,佟西言想亲他一下都动弹不了。
“上楼去睡。”他只好轻声哄他。
等了有一会儿,没什么动静,他在他衣领里闻到了汗味。早上起床胡闹过后洗了澡的,大冬天哪儿来那么大运动量。
“白天干嘛去了?”他不假思索地问。
刑墨雷不动,过了好几秒钟才低沉地问:“查我啊?”
他像是极度不悦,漫不经心却风雨欲来。
佟西言想看他的脸,刚一动,屁/股便重重挨了一下,把他打的一个怔愣。
惹这老家伙生气了吗,似乎很久没有见他对自己动怒了。车厢里静谧,他努力地回想前面十几年他面对这老东西是怎样的心态,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或许他真不应该盘问他太多,缰绳勒得太紧了,这匹烈马会把人甩下马背的。
“……那白天到底干嘛去了?”于是他听见自己又问了一遍。
刑墨雷笑了。
“踢球去了,”他说,“跟顾长海,还有市里原来足球队那几个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