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几个人稀稀拉拉叫院长,梁悦没什么表情,蒋良把他放在了自己腿上,问:“跟阿姨讲过来这儿了吗?”

梁悦还没回答,屋子里出来一个老头,见了他便笑:“哟,小仙人院长来啦。”

是医院食堂原来的伙头师傅。梁悦小时候在医院里玩儿,他经常煎野生小黄鱼给他吃。当时厨房有一口水缸那么大的锅,专门用来给病员熬粥,粥油又稠又厚,他往院长办公室送过无数趟,经常看这小仙人坐在他爸爸位置上晃着两条小细腿一脸厌烦地被喂饭吃。

黑历史人家全知道,梁悦只能任人调侃,无可奈何。

“再烫两壶吧,煮个蛋茶,不要放糖,”蒋良笑着吩咐那老头,又拾起了话茬:“明远是哪年来的?”

张明远喝得满脸通红,四十五度望天回忆:“八……嘶,八七年?就是全市医疗系统第一次联欢会之后那一年,那次您指挥,唱那个”

“《我们走在大路上》。”梁悦说。

王玉书吃惊道:“你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不知道,”蒋良说,“那会儿他都六岁了。”

“对对,”张明远说,“是这个,我们的道路多么宽广,我们的前程无比辉煌”

“还唱!”刑墨雷拿花生米丢他,“没完了是怎么着?!”

桌上几个人哈哈大笑。

张明远手忙脚乱接这颗花生米,丢嘴里边嚼边说:“全市那么多家医院,就咱们医院最他妈精神!您一下来我就马上找您去了不是。”

蒋良靠着椅背摇了摇头,笑道:“那天晚上有点事,把你给忘了。不过你那个疤我记得,是九四年春天弄的。”

张明远摸了摸着额角呵呵笑。

二十年前他坐诊,遇到一个胺区肿瘤病人,他要人住院手术,那人不愿意,借口家里有急事非要走,结果出门坐公车还没两站路,突发基底节脑出血了。

家属把他堵在门诊打,认为是他的推脱才导致病人延误病情。基底节脑出血是由于病人自身有高血压病史,依从性差,没有遵医嘱好好吃降压药,跟胺区肿瘤没有任何关系。家属不理解,推搡间他的额头磕在了洗手池上

梁宰平赶过去看他,他在急诊缝脑袋,见了他便贼兮兮说,院长,这回走运!他还没住进来!这要是收治入院,他高血压我没给及时配药盯着他吃,那可完蛋了,这出血非赖上我不可,您看我这运气多好!

挨了打还挺高兴,整一个缺心眼儿。

“拉倒吧,谁有他心眼儿多,”刑墨雷哼笑,“不用这苦肉计你能舍得送他去德国进修三年?”

张明远说:“别以为你长得壮我不敢打你。”

“哟,那比划比划?”刑墨雷挽起袖子逗他。

张明远怂了,扭头找靠山:“蒋师傅,您看他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刑墨雷嫌弃。

“你欺负的少了?”顾长海帮腔。

“我欺负你了?”刑墨雷问。

“你不光欺负我,你还欺负我老婆!”

佟西言抬头看师父。

“话不要乱讲啊!”刑墨雷紧张地嗓门都大了,“我什么时候欺负你老婆了?!”

“嗨呀,”顾长海站了起来,“你没欺负我老婆?你把我老婆都欺负哭喽!”

顾长海的老婆是手术室护士,刚来的时候普通话带乡音,手术台上器械的叫法也稍微有些不同,跟刑墨雷的台子,刑墨雷动作又急又不说话,术中配合全靠猜,有一天递错了器械,正赶上他心情不好,一把就把她挥开了,气冲冲捞过器械台子自己拿器械。

顾太太没遇上过这么暴躁的主刀,委屈地坐在办公室里哭了一场。

“手术室麻醉科,就说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