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最近给他的工作量太大了。

怎么会有这么任性的人,刑墨雷心里火烧火燎。

他跟自己赌气,就别管他了行不行?!不看他了行不行?!不去想他了行不行?!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啊,就这么个不识好歹的小崽子,还不能碰,至于这么上赶着犯贱?!

事实证明他刑墨雷也就这点能耐他不行,他做不到。

他只能灰头土脸地连夜驾车回去,回到那个嘈杂的急诊大楼,到他跟孩子身边去。

后半夜的急诊楼并不见得清净,抢救大厅忙忙碌碌,遭遇急症的病人和家属在走廊不停穿梭,经常还有斗殴的小混混或醉汉大声喧哗。几个月的孩子很敏感,有一点动静便不肯入睡,那些声音穿透到二楼的留观病房,她便哭闹不止,佟西言不知道怎样使女儿安静,为了不影响其他病人休息,他将她抱到外面走廊上来回走动。

留观室的小护士有点担心他,毕竟他看起来已经疲惫到神情呆滞。大约是下了手术匆匆忙忙跑来接替父母,他身上的绿色洗手衣还没有换,问她借了件干净白大褂做外套,随时准备一个电话打来就再回手术室的样子。

听说瑞锡最近猝死了一个规培生呢。

她做完了两点钟的治疗便想去帮他抱一下孩子,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刑墨雷。即使没有穿一身白大褂,他们的大主任也显得卓尔不群,仿佛黄山顶上一棵带着冰棱的劲松。

师徒俩在走廊里对峙,佟西言低着头,沉默抵触,片刻之后,刑墨雷耐性耗尽,他把小孩抱进自己怀里,一并连大人一起粗鲁地拉走了。

急诊二楼的走廊直通住院部,两三百米长,夜里很少有人走动,感应灯也损坏了许多,佟西言有些耳鸣,迷蒙着似乎听不到其它声音,拐角处刑墨雷松开了手,他便停了脚步,停留在了宁静幽深的黑暗中。

踌躇间,刑墨雷已经转身回来,强势地将他抱进了怀中。鼻息间熟悉的烟草气息传递着无比安全的讯息,脸颊贴着对方的毛衫,佟西言的脑子瞬间停止了思考。这一刻仿佛还在两年前,一切都不曾发生,没有婚姻,没有死亡,没有隔阂与疏离。久违的拥抱令他的身体如倒塌的城墙一样松懈了下来,他太累了,一旦确定周遭环境没有了压力,他几乎立刻就能睡过去。

“不牵不行?!”刑墨雷状似不耐,低声含糊骂了一句脏,“老实跟着!”

佟西言心里雾蒙蒙一片,额头抵在他怀里,混混沌沌听他说话。往哪儿走,他怎么知道往哪儿走,他都已经走不动了。

“好累啊……”他无意识地吐字,“我不要走了。”

纵有满腔怒火,也经不起耳畔这一句孩子似的呓语。刑墨雷喉头梗滞,顿了顿,嘶哑道:“……那就听话,别老想着跑。”

他没有等到下一句回应,人类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战胜了复杂的情感纠葛,佟西言像要缩进一个壳里,双手揪着他胸前的衣服,竟然就这样倚着他睡着了。

没有人知道这位大主任私底下同他的爱徒相处时到底是怎样一副德性。

那十年间,许多人猜测过他们之间的关系,连护士长在内。很早她便直觉佟西言也是刑墨雷的众多猎物之一,但随着时间一再推移,她开始疑惑。这个一贯原则性很强的男人,徇私护短原来也很有一手,暴躁到无法控制的坏脾气,原来只要轻轻一声“老师”便可勒住缰绳,他会同人挤在值班室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上睡到天亮,完全不介意对方喝他杯子里的水,开他的柜门取钱包,允许对方公然顶撞,甚至还会低声下气服软示弱。

他从不掩饰对他的偏爱,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却也没有丝毫逾越。即使是在许多年以后,两个人已经是公开同居的状态,在医院里,也始终内敛低调,连一个公然的拥抱或亲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