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都这么大了呀,真白真俊,瞧这眼睛眉毛,跟画儿似的。小公子哪里上学呀,哎唷,一猜就是重点,像爸爸,将来准有大出息。小公子……

小公子长小公子短,好像估价一头驴,他顶烦这些了。平日里有贵客登门都懒得下楼露个面,逛个街,半道上还得这么站着受刑,小脸儿于是拉得一尺长,任凭对方是谁都不给半点好颜色。每当这个时候,梁宰平便总笑着向人客套:“小东西没什么规矩,叫我惯坏了。”仿佛惯孩子也惯出了成就感,就等着旁人夸一句,梁院长您可真会惯,您瞧您这孩子惯的,比别家的孩子那可不像话多了!

即便是在多年之后自己当家掌权,他对名利与声望之类的身外物仍然不以为然。他的父亲被所有他认识的人尊敬甚至敬畏,但剥掉这层虚名,他就是一个有着许多怪癖的糟老头子。他都工作了,他还想当着医院那么多员工的面在医院食堂给他喂饭,老爱抱着他嗅来嗅去,从小如此,嗅满足了便跟吸了毒似的愉悦欣快,好端端两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动不动就要摸他的脚吃他脚底心,像是垂涎人肉的大妖怪……在他的青春期,他甚至觉得梁宰平市侩而虚伪,比方有那么一次,外科系统闹奖金改革,提议患者有权利挑选主刀医生那么应该也有相应的收费,倘若择期手术时间安排在工作时间以外,应该有适当的补贴,这钱医院要是不肯出,就应该由病患负责,否则无法体现临床医生的价值,就跟专家号比普通号要贵是一个道理。但实际上如果这笔钱由病患负责,物价局绝不会批,只能是医院暗箱操作。刑墨雷维护外科,不肯说话,孙副被闹得架不住,连夜到御景园来试探圣意。他是亲耳听到梁宰平授意孙副自行处理的,结果外科这补贴拿了没两个月,内科几个主任抗议起来,梁宰平竟矢口否认,在电话里一本正经的说,还有这回事?胡闹,我怎么会同意这种事。

身为大领导,出尔反尔,置老臣的死活不顾,梁悦实在无法理解怎么还有那么些个披肝沥胆的臣子跟着他。

总之他才不要跟这个狡猾的老东西一块儿上街。除非是阿姨回乡下省亲,而家里又没有他喜欢吃的菜了。

节日里超市人满为患,他低头玩手机,耳朵里塞着没有开音乐的耳机别叫他,反正他谁叫都听不见。

梁宰平牵他的手塞在自己大衣口袋里,另一手推车,刚在水产区松了手去挑螃蟹,梁悦就低着头自顾自往前面走了。一边走一边摸索着去牵身旁的家长,牵住一个陌生人就要把手往人衣兜里揣。

梁宰平忍俊不禁,见他仓皇跑回来,连忙正色,接受他气急败坏的指责:“干嘛不拉我!”

梁宰平示意他看一旁购物车上坐着的三岁小孩,低头认真跟他打商量:“你坐上来,爸爸推你。”

梁悦白了他一眼,低头接着玩手机。

“吃螃蟹吗?”

“嗯。”

“白蟹还是大闸蟹?”

“……”

“冬鲫夏鲈,炖鲫鱼汤喝,好不好?”

“……”

得不到回应的老父亲摸了摸鼻子,称了螃蟹杀了鱼,牵着自己耳聋眼盲的稚子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朝货架上张望,自言自语道:“爸爸记得你以前爱吃一种糖豆,色素不得了,不知道现在还卖不卖……”

“现在让吃了吗?”梁悦头也没抬,没好气地问。

梁宰平但笑不语。

梁悦低着头又翻了一个白眼。从前他特别羡慕发小刑少驹,刑墨雷夫妇俩很少管孩子,所以刑少驹垃圾食品吃够,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吃糖吃到饭都吃不下。他就糟糕了,多吃一块阿姨都盯着,仿佛他吃老鼠药。

生鲜区许多退休大爷大妈抢猪肉,梁宰平立在一旁的牛肉区,撑着柜沿挑肉的样子都像运筹帷幄。梁悦瞧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