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墨雷看了看吻合口没有脱钉,便示意一助用可吸收线加固,自己连衣服手套都没换,跟小护士一道过去了。
佟西言心沉到了谷底,刑墨雷进来时他甚至没有先叫一声老师。主刀是科室副主任,级别在他之上,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意外。解剖的位置在他看来已经很清楚了,那一剪刀下去应该是髂外动脉,他喊停都来不及,手上的动作比脑子反应的更快,万幸,总算在血泊中夹住了血管断端。
“好像右髂外动脉断了。”他对刑墨雷说。
刑墨雷一听,哗啦一下剥了手套便去摸病人的右足背,又比较了两条腿的皮肤温度,露在口罩外面的眉头越皱越深,如山峰一样凌厉。
“拿氧饱探头过来!”他冲旁人喝道。
巡回几乎是光速去拎了台监护仪。探头夹在病人趾端,足足过去了半分多钟,监护仪没有任何数据。
他抬头看血压,麻醉医生忙回答:“去甲刚泵上。”
佟西言从没有这样沮丧被动过,他看了一眼主刀,主刀已是六神无主。血管钳夹闭的位置仍在渗血,他失去了刚才夹闭它时的果断与勇气,不敢再轻举妄动。
“升结肠肿瘤,隔了十万八千里远你也能切到?!你在找死啊?!”刑墨雷愤怒的冲着主刀低吼,然后一把扯掉了自己身上的无菌手术衣,踢门出去抹了个手便怒气冲冲穿衣服上台。
房间里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只剩下仪器的声音。
佟西言一边配合他的动作一边低声向他仔细汇报:“盆腔粘连严重,右侧炎性包块粘连分解之后发现卵巢有可疑转移灶,周主任决定切掉……刚扫完髂总。”
“跟家属谈了吗?!”他问。
佟西言看了一眼一旁的主刀,没说话。
刑墨雷能把主刀给撕了:“你他妈自己去跟家属谈,谈不好不用在这儿干了!”
他一身的煞气,沿着动脉走向探查,撞大运,病人髂内动静脉蜿蜒扭曲,断端不算回缩的太短,尚有吻合的余地。
“你下去,”他命令佟西言,“到隔壁收尾,关腹立刻过来!”
“马上拿4单位去白红悬!通知放射科介入室,手术一结束病人立刻过去!”
“拿血管夹来!准备血管重建!”
佟西言不敢有一秒耽误,旁人也都迅速行动起来。
血管重建,佟西言是跟着师父做过许多急诊的。建平安城市之前那几年,夏季的宵夜摊,或年关的什么时候,总有各种各样的刀刺伤病人。有一个十九岁男孩就没救回来。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医院条件简陋到自体回输血都是直接用大纱垫过滤,那孩子最后因为大出血死在了手术台上,佟西言记得自己哭了,在手术室男更衣室的淋浴间开着喷头哭的。他感到自责,一遍遍反省是不是自己不够尽力,是血拿的不够快,是动作不及时,是缝合不够迅速……那种沮丧与无奈,还有对一条年轻生命逝去的痛惜,使他没有办法完全做到坦然处之。
刑墨雷一直把他摁在怀里,却没有一句安慰,他不是会开导人的那种良师,即使后来佟西言能够做到冷静的尊重死亡,也是日复一日在工作中渐渐学会的,就像特鲁多医生的那句墓志铭: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在安慰。一个医生的职业生涯大抵能这样概括。
他跟刑墨雷做过的最危险的一次血管吻合手术是刀伤致右侧颈静脉断裂,病人的情况非常凶险,颈部水肿一塌糊涂。众所周知,血管断裂,断端都会回缩,再要做端端吻合难度非常大,那病人术中心跳停跳了两次,到底还是让刑墨雷拽回来了。参与抢救工作的每一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角色,都是不能缺少的抢救环节,但决定一次抢救工作的成败的关键是总指挥。佟西言记得刑墨雷那凶狠的样子,在所有人都失去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