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1
佟西言在扫最后一组淋巴结的时候接到病区电话。规培的小后生在电话里说,32床家属又来了,正在护士站闹事。
“叫保安科跟医纠办过来,都冷静点,谁也不许跟家属吵。”他说完了,示意巡回护士把手机拿开,将取下的淋巴结交给了一旁跟台护士。
刚放下血管钳,突然一转念,问:“主任呢?”
自他拿到主治,许多三类手术刑墨雷便只做关键步骤,他性子躁,到了晌午便犯烟瘾,不让抽舒坦了,遭殃的人更多。这脾性佟西言早已摸透,
“快去看看主任还在不在休息室,”他有些紧张的吩咐旁人,“别让他回病区,快把他叫回来!就说我有事。”
越是纠纷越不能叫刑墨雷当场撞见,他既担心他暴龙一样的脾气控制不住,又担心家属人数众多叫他吃亏。半辈子行医,就是那样的脾气,也得忍气吞声。
他不愿见他憋屈。
参观的小住院赶紧跑出去找人。没一会儿刑墨雷便迈着长腿回来了,烟嗓子糙得人耳膜疼:“怎么了?”
“有点出血。”佟西言说。
刑墨雷靠近了,贴在他背后:“哪儿呢?”
佟西言偏头看他,小声说:“您上来看嘛。”
对面的一助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引得刑墨雷瞪了他一眼。
“您上来呀。”佟西言催促,撒娇似的看他。
刑墨雷于是将手机丢在写字台上,转身洗手去了。
佟西言只能希望行政的人能把麻烦快些解决了。32床是喉癌,术后第五天突发心跳骤停。从发现到插管成功一共耗时七分钟,刑墨雷甚至没能等到麻醉科插管的同事跑上来。插管成功之后,拍背吸出大量浓痰,系痰液梗阻导致。
病患原本愈后情况便不会太好,术前都是谈妥的,因此一遭,家属便一口咬定是医疗事故,要求巨额赔偿,否则便要上法院。
刑墨雷咬着烟说去啊,去吧,你要告我奉陪。
他自己就是医鉴委的,心里门儿清这事儿责任不大。家属大约也是找人问了,真告上去讨不着什么便宜,因此便只管闹,隔三岔五来闹。
依刑墨雷的性子,这样的闹事,他是要发大脾气的。无端生这种气做什么,佟西言不愿意见他眉心的川字纹皱起来,太伤身。
直到下午,两个人回了病区,刑墨雷才知道早晨发生了什么事。
佟西言早已借口会诊跑掉了,留他一人在办公室又气又笑,收这徒弟收得有福气,真成了贴心小棉袄了。
日常2
从恩慈财务科的报表来看,大内科主任同大外科主任的奖金一直是临床医生组里最高的。在两千年伊始,两位的年收入便迫近五十万,远超过副院长,而当时市里的房价均价不过五千一平。
且大外科主任刑墨雷的实际年收入还远不止这个数。
他在零七年有过一次牢狱灾,爱徒佟西言险些受牵连。警方在他的户头里发现了六十万转账,这六十万是他当时年薪的几倍。但其实刑墨雷一直以来都留了心眼,这个数目不过是派给小徒弟的零花钱。
当时的佟西言,还没有底气去插手师父的个人财务。他只知道他在外有许多投资,对生活品质要求也很高。房子车子都要最好的,龙泽园里家电家具全是上等的进口货,光一套音响便花了大几万。
但他着实不是贪财的人。他虽脾气不好,但不贪心,灰色收入科室成员人均有份,因此肿瘤科的收入全院最高,别的科室只有羡慕。整个外科都知道刑主任大方。每年夏天,科室的水果冰激淋都是吃他一个人的,有时甚至还包括手术室。只要跟他开口,他随手便能从皮夹子里掏出几张来。尤其是佟西言,父母那里没吃过一点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