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她来到柏林以后第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梁初楹受到鼓舞,当天在画室留到晚上九点,外国的夜晚不如国内安全,男主人有些担心,开车接她回去。
那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底,离开北京的时候还是夏天,上了一个多月的学就已经入冬,街道上的风干冷,德国的冬季基本一直是阴沉的,少有太阳,当天夜间只有两度。
车上还有家里那对姐弟,抱着一大袋纸袋装的面包,是当天没售卖完的,过了八点会打折。
两个小孩分了她一个,梁初楹接过来,还是热的,她咬了一口,突然想到陈姗绮的话,动作滞了滞。
自己从来到德国以后,话确实变少,做事也有点没精神,起初梁初楹将其归咎于水土不服、语言不通。
后来她发现,即使是在陈姗绮面前用中文交流,自己也并不想说话。
回到房间洗过澡,梁初楹拉开书桌的凳子坐下,梁庆照例每天给她打一个电话,梁初楹实在不是很想接,每次都是敷衍,她爸自然听得出来。
“你还是怪我吗?”
梁初楹说,不怪,你说了是为大家好,我为什么要怪你,你给我钱、你养活我、你是我爸,我要照顾所有人的想法,我也不想有人成为下一个崔广平。
她说,你说的是对的,我这点模糊不清的感情比起正事来说算得了什么,我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调整,马上就能
“我马上,就可以恢复成之前的样子。”梁初楹认为自己很平静。
梁庆久久不出声,最后挂了电话。
她的屋子有点黑,于是买来了新的台灯,需要自己亲手组装,说明书也是德语,梁初楹还不能完全读懂,用手机翻译了一下:用螺丝刀固定好灯座、套上灯罩,随后把灯泡拧好,接好电源。
“没关系啊,这个很简单的……只需要把灯泡拧上去,然后……”
灯座上平白多了几滴水渍,她怔一下,一抹脸,发现全是泪水。
诶?
梁初楹抽了张纸,骂自己:“真矫情,哭什么啊,自己又不是不能一个人过好日子,多大人了还打算靠家里啊?有什么好哭的。”
“梁聿有哪里好了?他是你弟弟,弟弟弟弟弟弟弟弟弟弟,就算你过了一年回国了,他也还是……弟弟。”
再抽一张纸。
“早断早轻松,不会给家人带来灾祸,大家平平安安,长命”
“……百岁。”梁初楹丢下螺丝刀,地面散落着各种泡沫板和零件,她蹲在那堆零件中,捂住眼睛,嗓音哑得只剩下气。
她不知道应该把这一切归咎于什么,归咎于她爸,还是那些所谓的能害死他们家的“仇人”?
梁初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碰到令人心烦的事情就只会把头蒙在被子里。
根本就不是孔雀,她应该是鸵鸟。
组装好台灯以后,右手无名指内侧被划破一道口,冒出血来,一道弯弯的月牙,叫她想起那天早上她摘下来放在门口柜子上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