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刃砍在人身体上的声音，很像是某种沉闷的伐木声。鲜血溅满了灰扑扑的砖石，已经分不清是哪里的血迹。

他还活着。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城墙下, 敌军的尸体堆积得已经快要填平壕沟，像是一片血肉模糊的地毯，从城根一直蔓延到远处的荒野。

尸体堆叠, 垒出了一个新的斜坡，草原鞑子们踩着同?类的尸体继续冲锋，战马拖着破碎的骑手从山坡上滑落，尘土被浸透了血色, 泥泞而腥甜的气味弥漫在夜幕即将落下的空气里。

他们杀不完，只像郊狼野犬一样围在城外?，昼夜不息地撕咬。

李山知道，他们等的只是一个时机。

城墙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有人倒下，又有人补上，接着，再倒下。

再过半个时辰，等夜色完全降临，守军的体力?彻底崩溃，防线松动……他们就会蜂拥而上，用?刀剑和烈焰，将黑水关彻底吞噬。

这是第?七天?，黑水关仍然没有倒下。

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已经到了极限。

“山啊。”有人唤他，声音沙哑，像是从风里刮出来的。

他转过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总是抱着孩子、在营地里煮粥分食的老太太。

她小小的孙女，此时大?约正躲在城内的某处地窖里吧。

两天?前，她的儿子倒在了他身侧，如今，她的儿媳正站在不远处，一块一块地往城下砸着砖石。

她们本该在内城。

不过……黑水关的内城已经没有人了，所有人都涌向了这里。

她的左大?臂显现出某种不正常的弯曲，握着钝斧的右手肉眼可见?地颤抖，但她没有退后，而是站在侧旁，看着城下攀爬的敌人，咧嘴笑了一下：“山娃，姨……”

然而，就在李山想要回应笑容的同?一瞬，她的胸口?便贯穿了一支草原人的弯弓箭矢。其力?道之?猛，竟然直接将她的瘦小而弯曲的身体向后推撞了一截，血从破裂的胸膛汩汩流出，溅在李山的脸上，炙热而腥甜。

李山悚然一惊，猛地伸手去接她，但她的身体已经无力?地滑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头颅磕在城砖上，暗红色的液体蜿蜒流淌，与她身下旁人鲜血悄然融合。

她死了。

这场死亡降临的如此猝不及防，甚至，她还没来得及撤下那个艰难的笑容。

而就在同?一刻，离他不远的另一个方?向，一个年轻的姑娘半跪在地，正手忙脚乱地给身旁倒下的战友按住伤口?，她的手指几乎被鲜血染透，却毫无惧意，只颤抖着撕扯下自己?的衣襟，把那块破布用?力?按上去。

李山不再多?看了，他重新将含糊不清的目光挪回到正前方?来。

黑水关已经没有完整的城墙了，它像是一副裂痕遍布的破烂盔甲，被猛砸了七天?，却奇迹般的没有完全崩塌。

不过，也?已经近在咫尺了。

东侧的城门处，第?三道临时构筑的拒马陷阱已经塌了一半，有士兵倒在血泊中，依旧紧紧攥着尚未完全点燃的火罐，他的尸体旁，已经有新的守军拿起了他的武器，补上了他的阵地。

北墙的石砖已经被炮火轰出无数裂缝，每一次冲撞，都让它岌岌可危，而仅存的守军，便站在这道即将倾覆的废墟上，用?即将崩裂的弓箭，射下试图爬上的敌军。

李山的视线穿透硝烟，看向远处。

影影绰绰的火光里，这些鞑子们仍然没有停下进攻的意思?。

城墙下，更多的敌军开始涌上来。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夕阳即将沉没在地平线后，残留的霞光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