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柳千峥自己很?清楚。
事情,已经回不?到过去的层面了。
他能应对士族的期待,满足他们?稳住局势的需求,但同时,却不?能真的成为某件工具。
……从一般路过的观棋人变成棋手,这就已经很?可怕了!总不?能再大踏步后?退一百里,改行当棋子?了啊!
所以,他不?得不?借势而?行,不?得不?借刀杀人,不?得不?暗中筹谋不?仅依靠监察司的明面调查,也必须调动自己过往积累的关?系网,深入士族内部,探寻真正的隐秘情报。
他必须比监察司的任何?人都更快一步;必须在士族向他隐瞒之前,先一步看透;必须在他们?合谋对策之前,找到他们?不?敢曝光的裂隙。
而?这一切,都在女帝的注视之下。
她既未明言,也并不?暗示,只?隔岸观火,做出了最明确的决定
她要的,并不?是柳千峥去摧毁士族,而?是让士族在这场动荡中逐渐丧失自信,在一次次试探中慢慢瓦解,最终,被改革的洪流裹挟着向前。
她无法推倒士族,但却能让士族自己推倒自己。
柳千峥若能成功,便是士族头羊亲手清理了自己最腐朽的一环,改革将不?再是皇帝一人的决策,而?是他们?共同走向的必然之路。
柳千峥若失败,便会成为这个局中被抛弃的第一人,士族会舍弃他,而?皇帝……也绝不?会庇护一个无用之人。
这是很?值得遗憾的,但事实如此。
他已身?处其中,既无路可退,亦无处可逃。
然而?,就在他一边听着下属艰难地对账汇报,一边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落子?时,门外却又?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抬眼,便见一身?浅色常服的齐望竹悠然走入,双手各端着一杯热腾腾的浓茶,茶香四溢,滚热的水气氤氲上升,衬得他那宁和的笑意越发恰到好处。
“柳大人。”齐望竹将其中一盏茶汤放到案上,语调清朗含蓄,“今夜天色阴沉,此茶陛下所赐,既能醒脑,也能去些烦闷。”
柳千峥瞥了一眼那杯茶,眉头未动,声调淡淡:“不?必。”
齐望竹倒也不?恼,只?是轻笑了一声,将茶杯顺手推近了一寸,语调依旧温和:“就放在这里吧。”
柳千峥没?有接话,只?是略微偏头,示意他有话便直说。
齐望竹见状,笑意不?改,随口闲谈般道:“监察司刚成立,许多事情千头万绪,怕是有得忙了。”
他名义上的上司神色依旧冷漠,毫无波澜:“既接下此职,理当尽力?。”
齐望竹点头,似乎极为认同,只?是随意道:“的确如此。”
然后?,他抬手,轻轻一拍。
门外立刻有人鱼贯而?入,将一摞摞厚重的档案卷宗堆放在案前,一份,两份,三份……最终,整张桌案几乎被塞满,纸张堆叠如山,压得案几微微一震。
柳千峥的神情终于稍稍动了一下。
齐望竹笑意愈发温润,他端起自己的茶盏,吹了吹,慢条斯理道:“这些,都是大人就职前几日的整理只?是最初步的那部分。”
他顿了顿,似是随口补充了一句:“毕竟,罪臣荀氏办事谨慎,我们?等更应加倍努力?。”
柳千峥选择保持沉默。
他只?缓缓抬头,看向那座堪比小山的档案卷宗,又?看了看身?后?十几位目光绝望、头晕目眩的下属,眼睫微垂,指尖摩挲着桌面的木纹,像是在权衡什么。
片刻后?,他终于伸出手,端起了方才拒绝的那杯茶,慢慢抿了一口。
茶水滚热,浓郁醇厚。
……似乎,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