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可是,他?真的应当这样做吗?
他?闭上眼,手指在袖口内轻轻收紧。
如果女帝的新政无法长久,他?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等待裂痕显露。
但如果新政真的能持续下去,如果它真的有?效……那么,这意味着什么?
他?翻读过千百次史册,企图从那些被反复书写的篇章中寻觅一位真正?的君王
无数道身影,在这些旧纸泛黄的书页里遥遥矗立,其中某些被刻在庙堂的青石碑上,名?字下方镌刻着治世之功,千百年后仍被士林祭拜,被儒生吟诵。
但却终究只有?寥寥。
更多的名?姓,则早已消失在动荡的朝代更替之中,湮灭于一场场权谋角逐、一次次失败的赌注里。
没有?臣子会不渴望得到这样一位君王。他应当承继道统,廓清纪纲,以一身之力拨正?乾坤,扶百年乱世复归礼法,令天地万物各循其序,使王朝于礼法与正统中绵延千载,不失其道。
多少人穷尽一生,扶持的不过是昏庸之主,多少人纵横庙堂,最终不过被湮没于乱世兴替。
短视、贪婪,或是被架空蛊惑,无数位君主被历史碾碎,只沦为史书中轻飘飘的一笔。
“明君”二?字,世人皆求,可又有谁真正见过?
柳千峥闭了闭眼,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掌心,思绪如翻动的史卷,在过往的经验和此刻的现实之间徘徊。
她是那个君王吗?
没有?困囿于虚伪的仁义,也并未沉溺于空泛的理想,她只用最直接的方式达成目标,甚至比任何人都更快、更果断、更清醒。
他?的指腹轻抚过桌面?,在原地默然许久。
是的,他?读过那样多册书卷,自然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士族的衰败是必然的,无论如今怎样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百年后,所?有?人都终将步入死局。
可他?的身份、信念、立场,决定了他?不可能主动背弃士族。
他?该如何割舍这些曾塑造他?、成就他?的一切?
他?分明立在空旷的屋舍内,却仿佛感觉到,有?风自他?耳畔吹过。温暖缠绵,却让人难以自控的发颤。
柳千峥闭了闭眼,片刻后,重新睁开,眼底已恢复冷淡。
“……先接触那几?家有?过联系的商贾。”他?沉声道,“不动声色,顺势而?行。”
中年男子一愣,随即点头:“属下明白。”
柳千峥没有?再说话?,视线落在桌案上的账册,长久未曾挪开。
然后呢?然后他?该做什么?
……他?需要时间思考。
最终,纷杂紊乱的思绪,停在了某个名?字上。
“此前提到过的那位,如今可有?什么异动?”柳千峥不动声色地开口,声调仍旧平稳,可指尖的敲击声稍作停顿,轻微而?克制。
中年男子一顿,片刻后答道:“那位最近频繁出入……似乎是在适应当前局势,还未曾表露立场。”
“未曾表露?”柳千峥沉默片刻,最终低声道,“那便是仍在等。”
他?泰然起身,整了整袖口,双眸在案上的书册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淡声道:“……无妨。”
至少在这件事上,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不是想要顺势而?行么?那便给他?一个顺势的理由。”
他?阖袖而?立,语调平缓却不容置疑:“我会找个机会,亲自与他?谈谈。”
*
褚洵微坐在书案前,日光映照入窗棂,树影随之晃动,映得?他?神色幽深。
他?手中正?捏着一页薄而?小的纸条,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