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寂静,窗棂外晨光微浮,洒在地面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片刻后,李山轻轻点头:“无碍便好?。”
他语气不急不缓,带着新晋军人?特有的谨慎,却毫无谄媚。顿了顿,他又随意地扶住刀柄,语气平淡道:“既然?大人?无碍,那就随下官走吧。”
他微微抬手,示意门外的方向?,话?语简短,甚至连多余的解释都没?有,仿佛理所当然?地认为褚洵微既然?醒了,就该立刻去工作?。
褚洵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心头浮现一丝警觉。
没?有试探,没?有客套。
他措辞如此平淡,毫无尊卑可言,且并?不请他前去巡视,而是径直带路?
褚洵微眼底微微一敛,语气不动声色:“去何处?”
李山答道:“大人?不是来?管事的吗?下官带您去官署。”
褚洵微手指微微收紧,心头掀起一丝冷意。
官署。管事。工作?。
在他刚昏迷醒来?,甚至不足一炷香的时候。
这比任何试探都更直接。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仍有些苍白的指尖,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身体的疲惫尚未完全消退,但他很清楚,此刻若表现出丝毫迟疑,恐怕便会被这位女帝的眼线,归入无用的行列。
他抬眸,看向?李山,语气平静而不失分寸地道:“既然?如此,便请统领带路。”
李山目光微顿,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只微微颔首:“大人?,请。”
他转身迈步而出,步伐稳健,却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随意感,像是他根本没?把他这个上级当回事。
褚洵微垂下眼睫,深吸了一口气,抚平心头微微翻涌的情绪,随即迈步跟上。
*
这位新上任基层官员的翻开账本,视线迅速扫过纸面。
他原以为,这里会是一片混乱不堪、尚待整顿的试验田,是需要?一层层试探、一点点铺开的改革样本。可事实却远比他预想的更彻底这里已?经有一套完整的治理模式了。
赋税、田亩、市场、军屯……所有数据都被一一归档,条理分明,甚至比京城户部的文书还要?精细。
每户人?家种了多少地、收成预计多少石、缴税几何,清清楚楚地列在册上,仿佛这里早已?运作?多年?,而非仅仅经历了区区两个月的变革。
这绝不是普通地方官员能整理出的文书。
他的指尖微微收紧,目光一点点凝滞。
赋税记录上,原本该属于地主的田亩,竟然?直接登记在百姓名下。所有土地的纳税人?,不再是某某家族,而是“某某户”。
地主完全消失了。
在士族统治的封建体系中,地主阶层是权力?的根基。田地必须归属于某个家族,佃户不过是借种之人?,赋税由地主代收,而非直接缴纳。地主不仅控制着农田,更掌控着地方经济的生杀大权,左右着农民的生死存亡。
可在这里,这条依附链条被突兀地斩断了。
士族的私库被掏空,地方财政彻底回归国家控制。
褚洵微的手指悄然?发紧,掌心浮起一层微妙的凉意。
他翻查赋税数据,心中的不安随着每一行记载越积越深。
士族被挤出了权力?链条,这意味着他们对?地方的控制彻底崩溃。可更让他警觉的,是这里的百姓竟然?接受得如此之快两个月,仅仅两个月,地主便已?被连根拔起,而农民却没?有崩溃,反而稳定地运作?着新秩序?
强推新政,不可能不遭遇抵触。
士族不可能甘愿交出土地,百姓也不会这么?快适应自耕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