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围观的学子们尚未反应过来,仍旧按照往年的惯例,士族子弟自然而然地走到前方围观,寒门士子则站在外围,安静等待着榜单上的名字被人念出。
他们本无需查看,甚至不必抬头多?年来的经验早已让他们习惯了这样的秩序:他们的名字,必定是不会出现在前列的。
但今年,当一名士族学子读到第三名的名字时,声音忽然一滞。
“第三名,姜……姜远川?”
四周瞬间一静。
人群中,某位年轻士子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像是不敢置信般的,抬头尝试确认自己听?到的信息。
姜远川,寒门出身,祖辈曾做过乡间塾师。
这位一向安静寡言,早前在郡中求学时,因?出身不显,在同窗中并不出众。
然而此刻,他的名字竟被堂而皇之地写在了第三名的位置上,紧挨着两名出身世家的士族子弟。
人群之外,姜远川瞳孔微微张大,心跳几乎凌乱地撞击着胸口。
而更让人哗然的,是随后的名字
“第五名,林怀谦。”
“第八名,王嵩。”
“第十名,杜文谨。”
一个接一个,寒门出身的名字,赫然列在榜单之上,占据着往年从未属于他们的位置。
片刻沉寂后,士族子弟终于回过神来,面?色微变,旋即有?人冷笑出声:“殿试之名,岂能如此?怕不是圣意有?偏罢?”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这声音不高,却像是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粒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寒门士子们的身体微微绷紧,指尖冰冷。他们自然听?得懂这些?话的意思自站上这个位置的第一刻起,质疑与抨击便注定如影随形。
无论何种事务,但凡身后没有?依傍,总是会如此的。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周围那些?京城官员与学子的反应。
一位太学博士站在榜单前,仔细端详了一遍,随即沉吟道:“林怀谦……若论才学,倒确实能占一席之地。”
旁边另一人点头:“王嵩所撰策问?,立意颇新,我早前便曾看过一篇,言之有?物,此次能得第八名,也在情理之中。”
还有?人微微皱眉,思索道:“姜远川平日虽少?言,但听?闻他擅长计算之学,若此番考题涉及实务,倒也不算意外……”
这些?话,没有?任何刻意的偏袒,也没有?刻意的奉承,甚至没有?明确地表达支持或反对?。
可正是这份自然而然的讨论,使空气中的敌意缓和了几分榜单上的名字,不再是突兀闯入的异类,而是被当作真正值得衡量与评论的人才。
寒门士子们微微抬头,眼?底的震动,远比表面?上的冷静复杂得多?。
他们原以?为,一场战役才刚刚开始,可此刻,他们竟然听?到了不那么敌对?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
榜单贴出的时日里?,整个京城都在议论。
士族不满,朝臣震动,而京中那些?一直以?来被压制的学子、低阶官吏,亦隐隐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而真正的转变,是在第二日清晨发生的。
太学馆外,一场讲习如常进行,往日这里?的座位分明士族坐前,寒门坐后。
但今日,众人落座时,竟不知是谁,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将?座位稍稍让开。
城中书坊内,寒门士子的脚步也放得更稳了些?。
以?往见到他们时,书坊掌柜未必会搭理,但如今,当王嵩走入时,书坊老板竟难得主动寒暄了一句:“王公子近日想?看何书?许久未见,想?必学识又精进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