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温思宁!”顾晏之摔了茶盏,碎片溅到身上的铠甲上,发出响动。
他抓起酒坛仰头灌下,酒液顺着脖颈流进衣领,酒入心肠,浇得四肢百骸都畅快。
她没死,她竟没死。
庞屹掀帐闯入时,便见顾晏之正用匕首将画像钉在柱上。
匕首贯穿画中人,而大公子嘴角还噙着笑。
“查。”顾晏之转身,眼底猩红如饿狼,“把温氏医馆三代掘地三尺。”
他说话时语气平静得可怕,手上却将匕首又往里推了三寸,木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庞屹领命退下前,最后瞥见大公子用染血的指尖描摹画中人眉眼。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照亮他半边脸上蜿蜒的水痕,不知是未干的雨,还是酒亦或是别的什么。
顾晏之忽然开始解甲。精铁护腕砸在地上惊起尘灰,露出内侧刻着的洛字。因着刻得深,如今皮肉长进刻痕里,成了去不掉的疤。
“你既敢假死……”顾晏之对着虚空轻笑,解下从不离身陵洛匕,笑得发渗,“那这次,可却连死也不能够了。”
说着,他取下画来,放在桌上,却只是一遍遍抚摸着画中人,几尽疯魔。
屋外闪电劈开夜幕,照亮顾晏之唇边的笑。
案头烛台突然倾倒,火舌舔上画像边缘时,顾晏之冷静地拍灭火苗,却任由火星在自己手背灼出焦痕。
疼痛让他笑得更深。
七年来第一次,他感觉血液重新在血管里沸腾。
原来最烈的毒不是穿肠酒,是那个本该死在泰元三十一年的女人,居然在抚州做了七年温氏医馆东家。
“备马。”顾晏之突然开门而出,暴雨瞬间浇透他单薄的中衣,“本官要亲自去会会这位……未亡人。”
亲卫们惊愕地看着顾晏之翻身上马。他散着发赤着足,却比任何时候都像索命的修罗。
当那道身影冲进雨幕时,有人听见风中飘来半句带笑的自语:“阿洛,你的坟.……该迁了。”
庞屹和邹有孝在后头骑着马,瞧着前头大公子策马扬鞭,在风雨雷电的交加之间疾驰而去,只觉惊惧,也难以再劝。
只带了人,夹进马腹,朝着前头追上去。
此刻,已是深夜,温宅。
今夜风大雨急,吹开了半阖的窗,加上电闪雷鸣,搅得人也睡不安宁。
连翘将窗户阖上,将内侧的横向闩住锁闭了窗,这才转过身来,将屋里的几盏灯给点亮。
温洛已经起了身,给自己和连翘倒了尚还温热的花茶,隔着窗,也能瞧出外头电闪雷鸣,愁绪不由浮上面庞来。
连翘坐在一旁,同样又茶盏捂在手里头,问道:“娘子可是在忧心小姐和少爷?”
温洛点点头,轻呡一口茶水,淡淡道:“今夜雨急风大,搅得人心也有几分慌,也不知他们二人睡得如何。”
连翘素来乐观,安慰道:“娘子放心便是,少爷小姐睡得沉,想来吵不醒二人。”
想起儿子和女儿往日的模样来,温洛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你说得有道理,是我杞人忧天了,将外间桌案上的书取来,我睡不着了,索性再看一会书。”
连翘应了一声,推开里间的门,却听得外头好似有声音,只一下,雨势又大了些,外头的声音似是错觉。
她取了书,摇了摇头,心道也今夜这雨确实是太大了些,尽有些奇奇怪怪的响动。
温洛拿了书,轻声道:“你别再回去了,外头雨大,回去路上非沾湿不可,睡在这便是。”
连翘思索一下也是,便从木箱里取了被褥,将罗汉床榻上的小桌移了下来,将被铺在床榻旁边宽大的罗汉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