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熟悉的称呼,如同一股暖流自胸膛淌过,陆恂眼眶忽然涨得厉害,千言万语,却只剩一句轻飘的试探,

“月月,好回吗?我来接你。”

陆恂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寡淡矜贵的模样,衣着齐整,目下无尘。即便后来两人情意渐深,亲密恩爱,陆恂也一直是掌握主导权的一方,直到此刻,他风尘沾面,胡须拉碴,双眼布满了血丝。

带着小心翼翼与渴求,要带她回家。

看起来不像赫赫有名的陆大人,倒像是个流浪汉。

栖月抬眸,望向他,陆恂亦低下头回望。

四目相顾之间,彼此眼中,只剩对方瞳仁两点里映出的那个自己,再无半点多余。

“陆大人,我若是不来,你要等到何时?”

“月落日升,总有归时。”

他会一直等下去。

栖月禁不住红了眼,想笑,又摇摇头。

爱让高贵者卑微。

那时初见,他高高在上地甩给她一把匕首,要她自尽以证真心,现今,他红着眼在月下等她回家。

来时路上,栖月想过,等见了面要好好拿捏陆大人,将从前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看他今后还敢不敢再瞒她。

现在,她又觉得不好。

她爱的,始终是那个高大沉稳,叫人依靠的陆大人。

“月月,你会离开我吗?”

片刻后,回旋在心头的千言万语,终化作低低的一声疑问,入她耳中。

栖月仰脸,眼睛濛濛。

她怎么会离开他呢?

听着他在耳畔不停地哄自己,为他的隐瞒向她解释,恳求她的谅解,栖月的泪反而更加汹涌,像是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温暖的怀抱。

他越说,她哭得越凶。

“回去吧,好不好?叫我抱抱你。”

两人都是内敛的人,在外头,陆恂只能抬手轻轻拍她的背部安抚,可是他更想将人拥入怀中,来填满这些日长久背凿空的内心。

他不知栖月心中柔肠百转,只舍不得看她落泪,一滴滴泪珠都像刀子,砸在他此刻沸腾的心口。

他要多费力气才能稳住抱她,吻她的冲动。

终于,等栖月慢慢停了抽噎,抬手为她擦拭面颊上的泪痕,陆恂柔声问道:“要喝水吗?”

流了这么多泪,总是要喝些水润一润。

栖月却抬起头瞪他,“陆恂!”

喝水啊。

陆恂幽深的眸子愈暗,缓了缓声,“你想怎么喝水,哪一种都可以。”

栖月哽咽,“我永远都不要喝水。”

“我的错,”陆恂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宫外走,“我不该在这时说这些,我该早些将水准备好的。”

世上男女争执,大约谁也找不到一个正正好结束的开关,好似戛然而止,栖月心中却仍有郁气,她说:

“你就非得惹我流泪吗?”

“天热,”陆恂说,“车里有冰鉴,你要吃荔枝吗?或是葡萄?我不想惹你流泪,我来给你送吃食。”

栖月说,“淑妃娘娘那里也有。”

“是,”陆恂从善如流,“所以我在讨好你。”

两人之间总是这样,话题渐歪。他们踏着清辉,在长长的宫道上行走,路上没有一个宫人,月光将两人的身形拉得好长。

“我们未来还有好多年月。”

陆恂看着交叠在一起的身影,目光变得柔软,“在长远的日子里,月月,我永远爱你。”

陆恂此前从未说过爱。

他一直是端庄自持的陆大人。

现在,他侧过头,认真无比的在月光下,许下独属于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