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只见她塞给他一个枣子或一块糖。两个人拐进了学校所在的那条巷子。后面跟着一个又高又胖的女人,好不叫他害臊,萨什卡便回头对她说:
“您回吧,阿姨,现在我可以自己走了。”
她便站住,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到了校门口。啊,她多爱他!在她过去深爱的人中,她还没有爱得如此深切,以前她的心从未出现过如此忘我、无私、快乐的母爱,而且这种爱燃烧得越来越旺。为了这个人家的孩子,这个两颊有酒窝、头戴制帽的孩子,她愿献出自己的生命,而且是快快乐乐、饱含温柔的泪水献出来的。为什么?谁说得清为什么?
她把萨沙送到学校后,悄悄地回家,心满意足,平心静气,柔情脉脉。最近半年,她的面容变年轻了,脸上老挂着微笑,容光焕发。遇到她的人都很高兴,对她说:
“你好,奥莲卡?谢苗诺夫娜宝贝儿,你好吗?”
“如今读书真不易,”她在市场上常说,“昨儿就让一年级生背寓言,翻译拉丁文,还要解题,闹着玩的吗?我说,小孩子怎么受得了?”
接着她便说起了老师、功课、学生等的事来――这些话都是萨沙对她说过的。
两点多钟两个人一起吃午饭,傍晚一起做功课,一起哭泣流泪。安顿他睡了,她便久久为他画十字,祈祷,然后自己睡时,还蒙蒙????遥想将来萨沙大学毕业后,做了医生或工程师,拥有自己大房子、马匹、马车,成了家,生儿育女……睡着后,还在想着这些,闭着的眼睛里淌下了泪水。黑猫躺在她的身旁,咕噜着:
“喵……喵……喵……”
突然响起了很响的敲门声。奥莲卡醒了过来,吓得喘不过气来。她的心狂跳着。过了半分钟,又响起敲门声。
“哈尔科夫来的电报,”她想道,浑身哆嗦,“母亲要萨沙回哈尔科夫,回到自己的身边……老天爷!”
她彻底绝望了。她的头、手、脚,全凉了。看来她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了。又过了一分钟,传来了说话声,兽医从俱乐部回来了。
“啊,谢天谢地!”她想。
她慢慢放下心来。人轻松了。她躺下去,又想到萨沙。隔壁房间的萨沙睡得正香,有时还听到他说梦话:
“有你好瞧的!走开!别打架!”
(1899年)
遛小狗的女人
一
听说堤岸上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一个遛小狗的女人。德米特里?德米特里奇?古罗夫已经在雅尔塔生活了两个星期,对这个地方已经熟悉,也开始对这陌生女人产生了兴趣。他坐在韦尔奈的售货亭里,看见堤岸上有一个年轻的金发女人在走动,她身材不高,戴一顶无檐软帽,身后跟着一条白毛狮子狗。
后来他在本城的公园和街心小公园里遇见她,一天见到好几次。她一个人散步,老是戴着那顶软帽,带着那条白毛狮子狗。谁也不知道她是谁,便简单地管她叫“遛小狗的女人”。
“如果她没有跟丈夫住在这儿,也没有熟人,”古罗夫暗自思忖,“不妨跟她认识一下。”
他还不到四十岁,可是已经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和两个上中学的儿子了。他结婚很早,当时他还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他妻子看起来年纪要比他大半倍似的。他妻子高高的身架,生着两道黑眉毛,直率,尊严,庄重,按她对自己的说法,她是个有思想的女人。她读过很多书,在信上不写“ъ”这个硬音符号,不叫她的丈夫德米特里而叫吉米特里;他呢,私下里认为她浅薄,小心眼,缺少风雅,他怕她,所以不喜欢待在家里。他早已开始背着她跟别的女人厮混,而且不止一次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一说起女人几乎全没有好话;每逢人家在他面前谈到女人,他总